於槐得承認,饒是他自己,看著他爹那副模樣都被嚇了一跳。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瘋狂的跳動,背後更是起了一層白毛汗。
就好像門外真的有什麽怪物正盤踞在那裡,在用貪婪而陰冷的目光窺視著他,做著捕食前的準備。
於槐當時人都有點被嚇得腿軟。
呆愣了半天,門外卻什麽動靜都沒有。
他鼓足勇氣,慢慢走到門外張望了好久,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於槐隨即也反應了過來,他家窮得叮當響,全村人都知道這事。
就算有人想偷雞摸狗,也摸不到他家來……
至於怪物什麽的,就更加是無稽之談了。
張二叔也做了借肉,不也好好的嗎?於槐觀察了好久也沒看出那人又什麽毛病。
……然而這道理跟他爸說不通。
甚至於槐剛一靠近他爸,他爸竟然直接從麻繩的束縛中,掙了一隻手出來,差點掐住了他的脖子。
“殺了你殺了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以為你用了他的皮我就看不出來了嗎?你根本就不是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不是人你是怪物!你想把我們都變成怪物,嘻嘻嘻嘻我知道你的算盤,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我會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把你殺了就好了!”
於槐看著他爸唾沫橫飛的囈語不休,隨後又是一陣痛苦的哭泣。
“對不起,陳巧,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下井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讓你死在那裡,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殺了你。你不是他,我知道。”
……
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於槐也早就習慣自己老爹發起病來時把自己看作別人。
但是這一次,他爸好像發作得額外嚴重。
瘋了好久都沒安靜。
於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爸重新綁回床上,心裡卻有些忐忑。
他聽說城裡其實有醫院能開藥,那種藥喂下去,瘋子便能不那麽亢奮,人也能安靜下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於槐平時給他爸擦身喂飯什麽的,也能輕松很多。
封井村實在是太偏僻了,其他人就算去一趟縣城求人帶點東西回來,都算是人情債。
可於槐啥都拿不出來。
作為一個瘋子的孩子,外加是外姓人,村子裡其他人,哪怕是看到他,也隻當是空氣,壓根就不會幫他買藥。
唯獨甘棠……甘棠年紀小,從城裡來,耳根子軟,心也軟。
於槐之前一直跟著少年,其實就是想巴結下甘棠,指望著甘棠能幫忙,從城裡醫院給他寄些藥過來。
不然他也犯不上連搬屍借肉這種事都參和進去。
只是事到如今,於槐卻漸漸有點後悔自己之前的盤算了。
他其實也說不出個明明白白的緣由來,可從昨天晚上,他親眼看著面前嬌嬌弱弱的城裡人甘棠,面無表情揮刀將地上那具屍體砍成塊,再進井裡時,他便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他實在是不該摻和這事的……
*
於槐一下子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一下子又覺得自己可能就是神經過敏想多了。
在紛亂複雜的思緒中,他已經托著甘棠翻了牆,跑到了張二叔家的牆角處蹲著。
隔著院牆,張二叔的媳婦依然還在尖叫不休。
那哭泣聲淒厲而絕望。
甘棠能感覺大搜,女人一直在努力說些什麽,可大概是因為被堵了嘴,所有的聲音,全部化作了一團含糊的嗚咽。
之前聽到女人尖叫時,甘棠其實壓根就沒太在意,這時候緊貼著磚牆,他的眉頭卻是越聽越緊。
“你知道怎麽回事嗎?二嬸她……哭得好慘。”
甘棠壓低了嗓音,小心地問了一句。
於槐對此的反應卻很淡漠,甚至可以說不以為意。
“哦,沒事,二嬸和二叔三天兩頭都要鬧這麽一回。”他隨意地回答道,“……我聽說是二嬸一直不安分,老是吵著要逃回去,二叔氣不過就要揍她,這不就哭上了。”
聽到這裡,甘棠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
逃?
為什麽二嬸要“逃”回家?
事情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甘棠正準備再打聽一番,偏就在這時,張二叔家的後門,發出了“嘎吱”一聲響。
緊接著,張二叔就沉著一張臉,跟著另外幾個男人一同出了家門。
甘棠的瞳孔微縮,死死黏在了那一行人的身上。
有些不太對勁。
甘棠想。
甘棠和於槐本來都以為,張二叔在家裡約了這麽幾個人,十有八九,就是為了在“借肉”後好好“還肉”。
不然這不年不節的,實在是沒必要約這麽多親戚在家。
可是,看著那些人的神色,還有他們手裡拿的東西……甘棠實在是不覺得,這是在“還肉”。
根據於槐說的,借肉之後,想要“還肉”,大概就是還上些家畜之類的動物,把它們送到借肉井邊丟下去。於槐和甘棠只知道個大概,不知道具體流程,這才想著依葫蘆畫瓢,學張二叔的動作。
然而,現在走出後門的那一行人,手中卻沒有任何的家畜牲口。反而他們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鐵鍬鐵鏟。不像是去“還肉”,倒像是去挖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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