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閃電襲來,白光中甘棠慢慢低下頭,剛好看到岑梓白的後腦杓如今也不自然地癟了一塊。
屍體的頭骨被地上的石塊磕出了一個大洞,一些白花花的東西流了出來。
雷聲震耳欲聾,甘棠在那一瞬間甚至因為頭頂那道劇烈的聲響產生了耳鳴。
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理論上他應該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才對。
【“好疼啊。”】
然而,岑梓白的聲音卻在他的耳蝸深處響了起來。
甘棠急促地喘息著,呆呆地看向了岑梓白的屍體。
早已死去的男生這時候似乎晃動了一下,臉上被劃出來的溝壑讓他咧開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是一抹不懷好意的冷笑。
“呼……呼……”
甘棠一動也不能動,只能呆呆地與那張臉對視著。
“湯伢子?甘棠——”
過了好久,他才聽到於槐的聲音。
一米之隔的雨幕中,於槐的身影看上去都顯得格外模糊。
“你沒事吧?你怎麽不動了?!”
甘棠聽到他在問。
“我,我沒事。”
片刻後,甘棠啞著嗓子喊道。
他踉蹌著重新爬起來,然後將用手牢牢地卡著岑梓白的脖頸,將那具沉重的屍骸往山上拖去。
對於那一晚的甘棠來說,前往借肉井的路,簡直漫長到看不到盡頭。
然而,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住時,又是一道驚雷劈下,白慘慘的光線中,甘棠的視線裡,赫然出現了熟悉的景色。
簡陋的青石板。
以及,石板上狹窄漆黑的洞穴。
*
借肉井,到了。
第89章
甘棠半拖半拽著岑梓白的屍體,一路到了井口。
在大雨的衝刷下,井口附近的空氣中竟然依然還殘留著些許揮之不去的怪味。
到了目的地後,甘棠氣喘籲籲地癱軟在地。
這時他便發現,在井口的不遠處,還有一塊平滑而沉重的重石。這塊石頭應當就是之前用來封住井口的封石。光線太暗,甘棠只能看到封石的表面畫著許多斑駁複雜的紅線,還有一些黃色的碎紙屑。那些紙屑本來應該是符紙的,只不過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經變得細碎,如今早已看不出原樣。
“嘖,我們兩個運氣倒是好,村裡的人還沒來得及把石頭放回去。”
於槐這時顯然也是累得不輕,他一屁股坐在了封石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接下來……呼……怎麽辦?”
甘棠坐在地上,斷斷續續地問道。
於槐揮了揮手。
“歇會兒,然後把這人塞進井裡去應該就行了吧……”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你不是說這家夥有錢嗎?還肉什麽的應該也不是什麽問題。總之之後我幫你盯著張二叔,到時候照做應該就行了。”於槐一邊說,一邊擦了一把臉。
也許是沾上了屍體的氣味,又或者是井口殘留的氣息,於槐總覺得自己呼吸時,肺腑間總是浸著絲絲縷縷怪異的腥氣。
只是,此時此刻,無論是於槐還是甘棠,都處於一個體力耗盡的狀態,這時候實在是顧不了那麽多。
就連岑梓白的屍體都是一樣。
那具屍體如今早已遍布傷痕,都是一路拖過來時候在樹枝和石塊上磨出來的,兩人卻也只是隨意地將他丟在了井口邊。
於槐刻意沒去看那具屍體的臉。
之前上山時他沒敢說,但他老覺得那具屍體,似乎一直在用獨眼瞪他。
於槐平日裡向來膽子大,可這時候也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叫苦。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好像做了個挺糟糕的決定,然而事已至此,也沒法回頭了。
這一晚,於槐尚且累得動彈不得。
甘棠就更加了。
在渾濁而沉重的喘息中,甘棠一動不動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
也就是在這時,他終於有余力注意到,借肉井的地勢,其實相較於其他位置是更低一點的。落下的雨水如今正在不停地往借肉井裡灌。但灌進去以後,卻沒有任何的回聲。
就好像這口井直接連同著深淵,根本就沒有底一樣。
甘棠遲疑了一下。
見於槐還在休息,他不自覺地晃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撐著膝蓋,慢慢往井口處探了探頭。
井裡一片漆黑。
借著閃電一瞬的白光,甘棠唯一看到的,就是井口邊上的青石板上確實有幾行斑駁不清的文字。
前面那幾句倒是勉強能看懂,正是之前於槐提到過的那幾句。
借肉一兩,還肉半斤。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借生還死,闔家平安。
……可是緊跟著這幾句之後,還有好幾句,卻已經被磨損得完全看不清了。
再往下看,就已經是借肉井那黑漆漆的狹窄洞口。大抵是因為並不經常使用,井口的邊緣糊著一層厚厚的,像是霉菌一般的泛著黑的苔蘚。
在靠近甘棠的方向,原本完整黏膩的青苔上,有幾道深深的刮痕。
就像是有人曾經將細長的手指摳在井口邊緣一般。
看到刮痕,甘棠不禁打了個寒戰,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不久前自己遠遠窺見的那一幕。
當時難道真的,有東西從井裡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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