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下意識地探出手,在青苔的痕跡上輕輕觸摸了一下。
他摸到了一手黏糊糊,滑膩膩,仿佛粘液一般的東西。
濃重的腥味騰然而起,刺破雨幕直接湧入了甘棠的鼻腔。
甘棠眼前模糊了一瞬。
在那一瞬間周圍的世界似乎被某種東西隔離了,在雨聲之下,他聽到了一些東西,嘎吱嘎吱,濡濕的拉扯聲,像是皮肉被不斷撕扯時發出的聲響。
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像是昆蟲,或者是某種尖銳的角質物在被水浸透的石壁上不斷抓撓時發出的聲響。
甘棠可以感覺到自己已經把眼睛睜到了極致,他的眼瞼生疼,淚水,或者是雨水沿著睫毛滑過了眼球的表面,可是他卻不敢眨眼。
他盯著漆黑的井口,在那仿佛能凝成固體的黑暗最深處,好像有東西正在蠕動。
也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於槐在喊他。
甘棠猛地打了一個冷戰,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耳畔依然只有滂沱不休的雨聲和隆隆響起的雷聲,並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摩擦與抓撓。
而當他再次看向井口時候也跟之前一樣,什麽都看不清。
然而在這一刻,甘棠的心臟卻跳得比之前在山路上艱難跋涉時更加激烈。
“甘棠!”
於槐喊道。
“你還行麽?我們該動手了。”
皮膚黝黑的男生踢了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一腳。
甘棠恍惚了一下,然後才白著臉慢慢站起身來。
……
可將岑梓白塞進井裡的過程並不順利。
張二叔被推進井裡時,全身的骨頭都被隔著皮肉盡數敲碎了,這才成功塞進狹窄的井口。
岑梓白體格健壯,發育良好,到了肩膀時,便死死卡在了井口,無論如何也推不進去。
甘棠變得比之前更加慌亂。經歷了這麽一夜,利用借肉儀式讓岑梓白起死回生,幾乎已經是他唯一可以選擇的那條路。
“……塞不進。”
可是再怎麽用力,岑梓白沉重臃腫的身體卡在井外。
“靠。”
於槐這時也有些傻眼。
“這他媽怎麽搞……”
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他也沒想到這個問題。
正在撓頭時,於槐忽然發現,甘棠直勾勾地瞪向了他。
黑夜中少年的眼睛亮得灼人。
甘棠生得白淨,剛到封井村時,於槐心底其實多少有些嘀咕過少年在城裡養出來的秀氣嬌軟,可在這一刻,於槐竟然被甘棠活生生看得起了一層白毛汗。
“甘棠?”
他遲疑往後退了一步。
甘棠微微偏頭,沒吭聲,目光凝在了他的腰間。
“那是什麽?”
風雨中響起了甘棠沙啞的詢問。
於槐順著甘棠的凝視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之前開門時候為了防身而隨意插在腰間的柴刀,如今竟然還掛在那裡。
看到被自己磨得雪亮的柴刀,不知道怎麽的,於槐隻覺得自己臉上有條筋竟然不自覺地跳動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甘棠要幹什麽了。
*
於槐是眼睜睜看著甘棠伸出手把他腰間的柴刀拿走的。
他其實有想過要阻止甘棠……他覺得甘棠有些怪,但在那一刻,他看著地上的屍體和面若金紙的甘棠,所有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裡沒能說出口。
“沒事的。”
仿佛看出了於槐的恐懼,甘棠甚至還抬起頭,咕噥了一句,像是在安慰於槐。
“張二叔當時都……都變成那樣了,最後也回來了。”
甘棠恍惚地說著。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進去……他得進到井裡頭。”
“只要能借到肉就好了。”
“只要能塞進去,他就一定可以活過來的。”
“一定可以的。”
*
“哢嚓——”
第一刀下去時甘棠沒能砍斷屍體的頭。
但血已經開始從脖頸的斷面處湧出來了。
黑紅色的液體汩汩被雨水衝刷著不斷流向他們不遠處的井口。
“哢嚓——”
第二刀時甘棠的角度找得更準了一些,柴刀的刀刃沿著頸椎骨節的縫隙中劈了下去,一些細細的骨茬飛了出來。岑梓白的頭顱“咚”的一聲敲在了地上,他的頸椎斷了,只剩下一層皮連著身子。
於槐看到甘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柴刀彎彎的刀刃劃開了那條細窄的皮膚。
這下岑梓白的頭是被徹底砍了下來。
甘棠將那顆頭放在了屍體的身側,死人的眼睛微微睜開露出了灰白色的眼睛,露出了一種奇怪的,像是饒有趣味一般的表情。他仿佛正微微眯著眼睛,看著身旁的甘棠面無表情的躬身,抓住了無頭屍骸的另外一隻胳膊,再次揮刀砍了下去。
於槐平時也沒少看村裡其他人殺雞宰羊,心裡毫無觸動,可這時他看著甘棠將那具屍體一刀一刀的剁成了碎塊時,還是沒忍住,弓著腰就跪在地上吐了出來。
跟做慣了農活的於槐不同。
甘棠的力氣其實偏小,所以當他把男生的屍體剁成塊時,斷面相當參差不齊。不過好在切掉了頭顱和四肢後,就算體形健壯如岑梓白也能輕松地填入借肉井的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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