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監控播完了,他移動鼠標,又把進度條重新拉回來,反反覆複看了幾遍。
這個年輕人似乎怕警方不重視他投遞的東西,往各大分局都投遞了,可以說膽大心細,幫助警方良多。死案變活案,三條人命,還直接告知凶手是誰。
蔣飛小心翼翼地拿起畫卷,臉皮因激動而發顫,忍不住抬頭:“秦隊,你怎麽看?”
秦居烈也絲毫不隱瞞:“我想給他頒發錦旗。”
蔣飛臉上掛笑:“嗨呀——我也是這麽想的,等領取賞金那一日,我還要跟這麽熱心的小夥子握手。”不握上十幾二十分鍾,都無法表達他的激動之情。
似乎看夠了,秦居烈終於停止播放監控,他開口:“走吧。”
他手裡依然拿著那幅畫,他自己握著原稿,令人再複印了百來份發下去,“嫌疑人肖像畫每人一張,結合側寫資料,在全市范圍內進行搜捕,吩咐下去,一旦發現此人,立刻進行抓捕。”
警方的稱呼一向嚴謹。
哪怕心裡已經認定此人就是真凶,法院還未判有罪,只能用嫌疑人來稱呼。
齊翎資歷小,在人擠人中,最後才看到畫,這一看他先是皺眉,感覺這畫上人十分眼熟,恨不得伸出手拍自己腦門,讓自己趕快想起來。後電光石火之間,他想起來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輕輕地吸了口氣,“這個人我見過,在案發之前——在一所幼兒園門口。”
這一聲格外突出,眾人立刻把目光投了過去。
“你見過?”秦居烈警覺地望向自己手下的這個新人,口吻嚴厲,“那你怎麽沒有盤問他?”
齊翎羞愧地漲紅了臉。
“我也見過他。”另一名警員與齊翎面面相覷,“在海心街。”由此可見凶手何其囂張高調,他絲毫沒有隱藏過自己的行蹤,隨處可見他的身影。
蔣飛差點跳腳了,“你、你們那麽多人見過,沒一個人懷疑這人有問題?”口氣十分恨鐵不成鋼。
對啊為什麽沒有懷疑過這個人,不少警員從苦笑懊悔的情緒中升起一股茫然,然後他們想起來了——
他們在大太陽底下走過去,躋身熙熙攘攘的街市,穿過人流擁擠嘈雜的斑馬線,想要例行調查一番,卻劈頭蓋臉迎來了一頓訓斥。
犯罪嫌疑人先發製人,置於道德製高點,對他們怒目而視,進行指責,“你們快點把人抓到吧,我很擔心我的孩子。”
——對方塑造了一個憂心如焚破口大罵的父親角色,與心思縝密、計謀深遠的殺人綁架犯截然不同,輕輕巧巧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果真是詭計多端,將狡猾刻入了骨髓。
——
這一日風和日麗,市中心的某處大樓,員工們已經開始了陸陸續續復工。
周霽在照鏡子。
他身材高大,剪裁合身的西裝穿在身上,襯衫領帶一絲不苟,皮鞋鋥亮不染一絲塵埃,他的手表刻度清晰,不會延誤一秒。
無名指上的銀戒指,早已取下多年。
他從家中走出去,人人都知道,他是一名體面的職場精英,他也沒有辜負自己的職位,年紀輕輕爬到了總監的職位,再往上便是高級管理層。
他還能往上爬,可野心勃勃的他決定,暫時讓出這個位置,止步於此。
鄰居見了面,向他打招呼:“周先生,聽說你的出國申請批複下來了?”
周霽露出笑容:“是的,前兩年就在申請了,今年才正式通過。”鄰居腦補了一下其中不易,“那小傑豈不是要跟你出國了?孩子能適應國外的食物和氣候嗎?”
周霽面容緩和:“正是為了孩子,我才申請出國,國外有技術更好的醫生和治療手段,能給小傑看病。我谘詢過國外的醫師了,針對小傑這種情況,國外建立有一套專門的治病流程。”
鄰居聽了,唏噓周先生真是不容易,為了小傑這個發育遲緩的孩子,終日忙碌奔波不說,還煞費苦心。
“那你們日後還回國嗎,會賣房子嗎?”
周霽不動聲色道:“會回國的,房子要保留下來。等孩子治好後,我就帶他回國。”這幾年遠走高飛只是暫時蟄伏,種種計劃,他早在幾年前就開始籌備了。多年後等警方偃旗息鼓、卷宗塵封,他會再度回國。
“那你們什麽時候出國?”鄰居不知周霽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臉上寫滿了依依不舍。
“一年後,等小傑從幼兒園畢業。公司也暫時離不開我,我對這家公司很有感情,打算這一年盡善盡美。”
為什麽等一年?如今是風口浪尖,不能動。
可他輕輕幾句話,就營造了一個溫和儒雅、彬彬有禮又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形象,至於背地裡他冷酷自負、手段殘忍,掌心沾滿了鮮血又如何,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懷疑他。
簡單的寒暄過後,他前往了公司。
一路沒有發生什麽波折的事,可他的眼皮卻不受控制地跳動,似乎在提醒他什麽。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周霽不是一個迷信的人,或者說,他還沒到十八年後迷信的地步。
人是會變的。
他中年遠走高飛出國後,多年後回國,在一處滾滾江水他忽然頓悟,“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從此他開始燒香拜佛,熱衷慈善,想減輕自己手中的罪孽。
如今的他,手裡沾染了幾條人命,還能徹夜安睡,沒有半點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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