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江雪律不讓他掃地,他喜歡treasure,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跟朋友倔強。他下意識松開了掃把,那常年彎下好似一折就要斷掉的腰恢復曲度,徐征明再一次如人一般直起了身子。
徐父徐母不高興了:“你這小夥子是誰啊,家裡這麽髒怎麽能不打掃,真是多管閑事。”他們都搬到城市裡來了,沒像小時候,讓徐征明做飯割草喂雞喂鴨呢,區區做點掃地拖地的家務怎麽了。
他們聽到兒子稱呼這個年輕人為treasure,可是華國人怎麽可能叫這種拗口的名字。不知道這是網名,二老發不來音只能用你啊他啊指代。
江雪律沒有理兩位老人,他那雙黑色帽簷下燦若星辰的眼,直直看向徐征明。年輕人那雙眼睛瞳色深沉,在專注看人時,似天穹般靜謐,又似引人探尋的漆黑夜幕,無數人差點沉淪進去,注意力也下意識被對方攫取,忍不住想聽對方說話。
片刻江雪律緩緩開口:“念念不忘,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很殘忍,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殘忍的話?
什麽殘忍的話?還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徐征明困惑了片刻,隨後心頭一凜。
“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夢境裡的三名惡徒,先比了個二,又比了八的手勢。”江雪律模仿了一遍,年輕人漂亮的手指不再搶奪清潔工具,而是比劃了兩個數字,像翻花一般。眾人一看,也察覺出了這是什麽肢體語言。
徐征明傻傻地點頭:“是的!”
其中一個惡徒比了這兩個數字,另外兩名惡徒看了後,點了一下頭,似乎是認可了。
這無聲的交流,仿佛什麽高深莫測的摩斯密碼,令他一度心生困惑。老實巴交的年輕人沒看到,在江雪律說出“二”、“八”和“三名惡徒”時,他那對正罵罵咧咧的養父母倏地變了臉色。
他們臉色煞白,幾乎心如擂鼓,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叫什麽treasure拗口名字的年輕人。
“那你也知道,你最初在網上發帖時,我為什麽不讓你再給養父母經濟來源了,讓你千萬不要告訴他們,你要去尋找殺害母親的凶手……這會導致行動失敗。”
江雪律看到——
徐征明在二十多歲時回了老家,把自己常年來的夢境和盤托出,二老臉色劇變。他們似乎也沒想到,五六歲的孩子居然還記得那麽多事。
一時間心亂如麻,只能想盡了辦法拖徐征明的後腿,比如變本加厲地搜刮他的錢財、用弟弟結婚兒媳生產、自己年邁需要人照顧等手段,拖住徐征明的一切行動,不讓他出遠門。
二十多歲的徐征明疲於應付。等到三十多歲時,徐征明漸漸有些回過味來,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追凶之路。
想到這裡,江雪律深呼了一口氣:“現在讓我告訴你吧,那一番肢體語言和兩個數字的意思吧,那就是——兩個孩子,八千塊!”
“你不是通過正規渠道被收養的,當年你和弟弟是被交易的貨物,為了隔絕你們,一個去了北方,一個去了南方。”
天南地北,血脈至親,從此懸隔。
茫茫人海,也許一生都見不到一次面。好在蒼天有眼,即使沒有江雪律存在,十多年後,這對兄弟也會成功認親,抱在一起相擁而泣。
你不是被收養的孩子。
你是被交易的貨物。
一切的真相就是這般凶猛而殘酷。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摁下了暫停鍵,偌大一個屋子裡安靜極了。
徐征明似乎一開始沒聽懂,漸漸的他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其余所有坐在沙發上的客人,也坐不住了,紛紛像是被針扎了一般跳了起來。
徐父徐母額角逼出了一滴冷汗,他們雙手顫抖,臉上表情繃不住了:這個年輕人居然真的知道!
第三十五章
所有人都驚愕住了,或者說,他們是被嚇到了。
徐征明尤甚,最初江雪律說,他養父母家有線索時,徐征明真的是一頭霧水。
如果不是出於對treasure聰明的信任,他有幾次想問江雪律:“treasure,你的意思是,我的養父母是當年的惡徒嗎?不可能的——”
如果徐父徐母是當年的三名惡徒,他作為十九年前的案件親歷者,會認不出來嗎?
誰知道……
Treasure說的話,比他想象中殘酷一百倍,一萬倍!
徐征明一陣頭暈目眩,身體搖搖欲墜,“難道……”
“沒錯,正是你想的那樣,某種程度上,他們也是殺害你母親的凶手。”並不是只有親自動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讓受害人死亡的才是罪犯。
江雪律看到了。
在那愚昧混沌、朝陽初升的九十年代,一對三十出頭的夫婦實在難以受孕,隨著年紀漸漸增長,他們只能想起一些歪門邪道。
“我要一個男孩,對,年齡越小越好,養得熟,但也不要太小我老婆懶得親自照顧……你們問多少錢。”男人咬了咬牙,“四千塊!我出四千買!”
那個年代,四千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居然能賣錢!
消息輾轉而來,先傳到兩個二流子耳裡,兩個二流子又找上了包鴻志。就這樣,茂竹鄉一個遊手好閑的濫賭鬼包鴻志上了心。三人一拍即合。
包鴻志精心挑選之下,選中了趙家。盧女士和她兩個孩子,柔弱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孩子,男人經常去城鎮打工白天不在家,簡直是最好的下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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