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事人不是她,柳真真都想瘋狂點頭,沒錯陌生網友給你作證這種話傳出去都要笑掉人大牙。奈何當事人是她,縱使她感覺這一切太荒唐了,也不想錯過這根也許有可能的救命稻草。
“是一個叫treasure的網友。”
話音剛落,空氣登時一變,仿佛冬日冰河破裂,春壤解凍,一切悄然變化。柳真真瞠目結舌地看著,兩名年輕警員手肘還在桌子上撐著,脖子卻倏地戰術後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雙目盯著茫然的她,語氣下意識高了兩度,“你說誰,treasure?”
“冒昧問一句,你認識他嗎?”
林曉快速地把筆錄本翻了一頁,事涉treasure,那這個案子就不太一樣了。她上前調整了一下錄像機的位置。
柳真真搖頭,心裡輕輕咯噔了一聲,“不認識,我們是互聯網上通過私信聯系,他好像發現了我的心事主動找我,難道他身份不好?”
她明明看過treasure跟江州市警方互動過,她也感覺出treasure是一個非常敏銳通透的人,說話也有風度。大家都猜測treasure是警察、記者或者黑客,互聯網上什麽亂七八糟的身份猜測都有。
少女這一刻確實擔心極了,她今年十六歲,還是涉世未深的年齡,在父親找上門之前,“殺人犯”、“包庇”等字眼從未在她生活中出現。她以前的想法無比純粹,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黑即黑,白便是白,黑白無法混為一談。
直到她知曉自己的身世後,整個天都塌了一半。
原來人與人之間,關系能夠如此錯綜複雜,生活從來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簡單。
如今見到警方這態度,柳真真忐忑不安,難道treasure完全是信口開河,實際上並不能幫她?
“不……”男警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小江同學身份都不好,這普天之下也沒幾個身份好了。
“他是怎麽說的?”
柳真真猶豫了兩秒:“他說,他能幫我們母女倆證明,並催促我去自首報警。”對方還說,警方會相信他的,這個口氣屬實有點大了。
“原來如此,他這麽說了啊,看來這個包庇背後確有隱情。”男警點了點頭,原本逼仄嚴肅的審訊室,氛圍一下子就輕松活躍起來,“那小妹妹,你把情況說一說吧,我們留一份口供,事後會去找他輔助求證。”
話是這麽說。
柳真真察言觀色能力極強,她一眼就看出了空氣中的細微差別,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一整天緊繃的心弦總算能夠放松了。
接下來半小時,柳真真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如實交代,最後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treasure他的證明真的有用嗎?”
林曉微微一笑:“如果你所言屬實,那肯定有用。”
Treasure那雙眼可是能穿越時空,親眼看到二十年前的內幕,捕捉96年那驚心動魄的場景,那一年到底發生過什麽,有沒有脅迫他人屈服自己這種事,沒有人比殺人犯自己更清楚。
他們這間審訊室任務剛結束。
林曉一旁的男警察手指摸上了耳朵,似乎從耳麥裡聽到了什麽,他控制不住地冷笑兩聲,引來兩人奇怪的注目。男警連忙收斂了不合適的表情,對柳真真溫和道:“幸好treasure願意為你作證,你的父親……”
——
這間審訊室氛圍輕松了,另外兩間審訊室可沒有簡單下去,負責審訊柳慧娟的也是一名女警跟男警。
女警公事公辦,嗓音柔和中不失英武:“柳女士,你涉嫌收容命案在逃,你知道你的行為觸及了什麽嗎?田波在外二十余年,是否曾多次找你尋求幫助,他在江州這段時間,你是否是主動為他提供住所?”
“我知道。”柳慧娟嘴唇顫動著,她滿腦子都是為自己辯解的話,可她一向口笨舌拙,一遇到穿製服的人就下意識氣短胸悶,小腿肚子打顫。
以至於說出的話都蒼白淺薄得可怕,“我確實給他錢財了,不過是他脅迫我。我很害怕他,只能照辦。”
攝像機裡,柳慧娟眼眶含淚,她年僅四十多歲,面容卻看上去比同齡人更加憔悴蒼老。生活賦予她的苦難均留在皺紋裡,筆筆細紋都是風霜。
她還不知道,她在這間審訊室裡為自己辯白,可一牆之隔外,另一間審訊室裡,她的丈夫,摧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卻想將她拖進地獄。
“你們說慧娟啊,警察同志啊,你們不知道,那婆娘愛死我了。當初我要跑路時,我擔心家裡生計,想留一萬塊,她說農村地方不需要那麽多,給她留兩千就夠了。”田波道。
這裡不得不提一嘴,兩千塊在96年的小縣城村鎮之地也是一筆不小的巨款。
活在明達市的徐征明和程幼冬都被各自賣了四千塊,一個溫馨的四口之家慘遭破裂,從此兄弟倆一南一北難以相聚。錢這玩意兒能讓一切豺狼鋌而走險。
“慧娟說我在外要過日子,讓我把錢拿走。那個婆娘不是主動幫我逃匿,她只是愛慘了我。”田波蹺著二郎腿洋洋得意,看上去十分混不吝,他時而欣賞自己手腕處這銀手銬,嘴裡嘖嘖稱讚,這金色銀色的東西就是漂亮,很容易令他這個殺人犯聯想到,自己當初威名赫赫的戰績,當年他可是入室過不知多少富豪家,劫掠了對方多少金銀珠寶。
田波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捅破天了,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敞開嘴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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