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森林密集的懸崖之下,發現了一具白骨,法醫伸出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撥動頭骨,說出自己的驗屍結果:“死者是一名男性,年齡大約二十出頭,生前後腦杓遭遇鈍器多次毆打,死後被拋屍,現已完全白骨化,死亡時間初步推測超過一年,更具體的情況需要回局裡進一步化驗……”
警察心裡有數。
搜山隊沒有在屍體附近找到符合頭顱撞擊形狀的凶器,說明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而是棄屍現場。一年時間死者的衣服不可能被風化腐爛,眼下這具白骨卻光溜溜的,說明死者生前就被人剝光了衣服,所有能證明對方身份的證件也不在身上。
這座山靠近隧道,森林茂密人跡罕至,除了偶然幾個登山客誤入,完全是一個絕佳的拋屍之地。
荒野棄屍,失蹤人口、無名屍骨……凶手頭腦十分清醒。
不出意外的話,這會成為一起懸案。
偏偏意外發生了,當地失蹤人口數據庫裡,有一名顫顫巍巍手腳不便的老婦人曾多次來報案,說兒子失蹤了。
這名老婦人太執著了,她堅信自己兒子遭遇了意外。她伸出老樹皮般乾枯皸皺的手,拍著胸口對警方說:“兒子是我的老來子,從一出生我就跟他有心靈感應,母子連心,我感覺他被人害了,他躺在一個有土有樹的、抬頭能看到天的地方。他給我遞話,說他心裡有冤屈,”
心靈感應這種東西玄而又玄,警方不太相信,架不住老婦人閑來無事就警局,沒辦法,只能讓老婦人留下DNA。
老婦人迷迷糊糊地問:“DNA是什麽?不需要這個,你們把我兒子找到,我是他媽,不管他變成什麽樣,是死是活,我一定能認出來。”事實證明老婦人不行,當白骨出現在她面前時,她流著眼淚說,可能不是他。
當時大家也沒太重視,海州是一個小地方,這玩意兒是第一次進入刑偵技術領域,還沒大規模廣泛使用。
這具無名屍骨找到後,海州市警方第一時間聯想到了那位老婦人口中的兒子,性別、年齡、身高和失蹤時間大致都對得上了。
於是法醫試探著進行了最新技術DNA比對——
比對結果一出,證實有母子關系。那具無名屍骨終於不是無名屍骨,他是老婦人口中失蹤一年多的兒子。
身份知道後,社會關系網一拉,動機一排查,犯罪嫌疑人自然躍入警方視線,一起舊案隨著白骨重見天日而浮出水面。
在警方準備不打草驚蛇地試探時,嫌疑人似乎提前得到了風聲,早就離開了當地,從此不知去向。
這不打自招的反應完全說明了一切,通緝令隨之發出。
江雪律透過“凶手”的反應完全可以看到當年發生了什麽。
“我”是凶手,我驚慌地發現,公安局來到了村子裡,告訴隔壁的嬸子說吳利找到了,他被人殺死,拋屍在懸崖之下。
“我”很恐慌,腦子一片空白,怎麽會這樣,我拋屍的事情才過去一年時間,警察怎麽就找到吳利的屍骨了?那個地方在山裡頭,道路九拐十八彎,地方又荒又偏,尋常人根本找不到,怎麽會被發現呢?
“我”還把吳利的衣服脫了。
這種行為叫什麽,曝屍荒野,連衣服都不給他留一件。可“我”不能不脫,“我”激情殺死他的時候,我們倆身上都穿著工廠的衣服,衣服上有太多信息了,完全會暴露。
“我”棄屍離開時,滿腳泥濘,“我”看到了森林裡許多動物和潮濕的空氣,“我”相信吳利的屍體一定會被動物啃食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誰也認不出他的身份。
恐怕吳嬸來了,也認不出自己的兒子。
“我”以為“我”天衣無縫,沒想到吳利一下子被找到了,他的身份也公之於眾,“我”無比地震驚恐慌,不明白怎麽回事。
“我”選擇了逃跑,聽警方說,母愛很偉大,他這個殺人凶手實際上是輸給了一個母親鍥而不舍的執著。後來“我”才知道,“我”不僅輸給了母子之間的心靈感應,“我”還輸給了最新技術。
“我”只有小學文化我不太懂,一個什麽叫DNA的東西,原來在2000年引入犯罪偵查中並開始廣泛應用,這項技術通過對人體細胞中的DNA序列的分析,確定人體的遺傳信息,讓許多“失蹤人口”有了溯源之地,許多案件得以水落石出。
這項技術還能通過犯罪現場留下的血跡、唾液、毛發等樣本,快速鎖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這些都是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也完全聽不懂,“我”只知道自己要被警察抓了,滿腦子只有跑了。
跑得越遠越好。
“我”的通緝令貼滿了大街小巷,“我”被迫出走省外,時代浪潮滾滾而來,而“我”一走近二十年。
……
江雪律神思恍惚。
沈明謙什麽也沒發現,在他眼裡,年輕男孩跟幾分鍾前沒什麽不同:身形清瘦,手臂撐著下頜,臉龐優越不帶一絲表情,頭髮柔順烏黑,略長的發絲微微遮擋那雙晦暗的眼眸。
誰也無法想到,江雪律思緒穿越到世紀年之前去了。
沈明謙看了一眼牆上的鍾,心裡微微一松,還有十分鍾,還能再聊一會兒。
他抿了抿唇:“這就是我查到的內容了,我看到公安局通緝的照片,跟本人很像,當然通緝令上更年輕一點……”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