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渾濁的水將城市一分為二,北邊富貴,南邊是落魄的貧民窟。如果無人機在天空,將一切盡收眼底,會發現貧民窟仿佛垃圾堆,城市中的毒瘤亂瘡,處處都是廢墟和違章建築,令人看一眼都倍感嫌惡汙穢。
阿泰今年十九歲了,他從小長在貧民窟,這裡民風彪悍魚龍混雜,他顯然是幸運的,他母親夭折了幾個孩子,他作為長子卻活了下來。
他媽媽總是說:“阿泰,我撿垃圾養活的你。”
“我把你拉扯大,你要對弟弟妹妹好。”
阿泰深以為然。
“你今天禱告了嗎?”
“沒有的,媽媽,我馬上去禱告。”在父母的影響下,他也是一名虔誠的信徒,每日都會在河流邊禱告。
距離此處幾公裡遠,一輛轎車半路熄火,駕駛座的男人只能踩刹車,無奈地說:“不行了大小姐,這條路坑窪根本無法走,只能下車。”
這裡又臭又窮,遍地都是垃圾,剛還發過洪水。偏偏洪水之後又是大太陽,氣溫一烘烤,什麽都臭得令人銷魂欲死。
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名高官之女,名副其實的白富美,還是M國名牌大學的女子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還研究什麽水質?
這水如此肮髒發臭,有什麽好研究的!
稍微往裡走,更是不堪入目。
男人打開車門,聞到空氣中洪水裹挾的臭氣,他嫌惡地捏著鼻子,一個轉身,直接扶著牆角吐了出來。
女大學生比他好多了,她給自己戴上口罩。
“你也太不爭氣了吧。”
男人臉色慘白,不想跟她說話:“……”又忍不住離她近一點,因為她身上噴了香水。
女大學生眺望四周,四處淒慘的景象令她心臟一抽:“他們好慘……這場洪水完全衝垮了他們的家園。”
男人沒搭話,他受不了女人這副眼含悲憫的樣子,不過他也讚同,貧民窟的人性命就是頑強,這麽強級別的洪水都衝不死。
他不知道,他能看到的已經是幸存者。
女大學生絲毫沒有顧忌,嶄新的運動鞋踩在堆積如山的垃圾堆上,她小心翼翼繞過所有水窪前進,其間她走到河流處,提取了三四管水。
其中一管水她當場就檢測了,其余準備帶回實驗室。
她身上有簡單的儀器,經她檢測,這水裡有大量的細菌、放射物和雜質,無論什麽都已經超標了……
她剛得出結論,一抬頭,冷不防地看到一幕,她嚇得臉色煞白:居然一群人在河裡撿死魚,還有人拿罐頭在舀水準備喝。
她趕緊走過去阻止:“不能吃!不能吃!這些魚已經死了!翻白肚了,這裡的水質檢測也不過關,排放物超標了,喝了會拉肚子!你們應該喝瓶裝水!”
阿泰站在河邊,他就在河邊彎腰舀水,準備端回去做飯。他用異樣的目光盯著眼前的一男一女,眼神仿佛在看什麽傻子。
第兩百三十一章
女大學生更看到讓自己眼睛脫框的一幕——她看到,一位老婦人抱著三四歲大的小男孩,半蹲在河流邊,手持一杓瓢舀水,澆濕在小男孩光溜溜的身體上,嘴裡念念有詞:“大病去了,願主保佑你平安喜樂,保佑你四季歡笑,聖水澆在你身上,你汙穢已去……”
老婦人手指還沾了沾河流水,點了點男孩的眉心。最後將孩子抱在懷裡,仿佛真心認為,“聖水”澆在身上,孩子就會遠離疾病。
小男孩被抱住,他動彈不得,只能咯咯歡笑。
女學生隻感覺荒謬,這麽髒汙的河流水,怎麽能往人身上澆?
這對是母子吧?
他們之間流轉的情誼是騙不了人的,只是——愚昧了一些——
黑沙簇浪,死魚翻滾,女學生欲言又止,重新望向阿泰。阿泰看他們的眼神跟傻子沒什麽分別。
女學生上前一步,溫聲阻止:“不能吃。”
阿泰的目光逐漸複雜,幾乎想問出那句何不食肉糜,他沒有抬頭,兀自低頭撿魚,往籮筐裡丟,夏天炎熱,魚的保質期短,必須得趕緊撿起來。
他甚至懶得理會這一對男女,嘴裡輕輕飄出一句話。
女學生側耳聆聽,沒聽清楚,她不由問同伴,“他剛剛是不是說話了?”她見到對方嘴動了。
男人恨自己聽力這麽好:“是,他說了,即使他不撿,這些死魚也會在這附近的魚市出現。”
女學生小小驚呼一聲,這話她沒理解錯的話,是那個意思嗎?這批成規模的死魚,宛若驚人的財富,附近居民如果不撿,還是會被魚販子撿走,最後依然流通在市場上。
“那……你們別喝水了,這水真的不能喝。”
女學生把自己方才的檢測結果說了出來,對方還是沒有理會。
女學生瞥到周圍的環境,髒亂差的棚屋和遍地垃圾山,白皙的臉龐微紅,她第一次清晰意識到,自己腳踩在什麽地方,不允許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她看過學校裡教授的論文,文章裡提到過,這蒙德城的貧民窟,共活著百萬人,平均每十四個家庭共用一個水管,每天供水時間僅有半小時,一千人共用一個廁所……
活在這裡的人,都靠撿垃圾度日,活著都無比艱難,怎麽會在乎水能不能喝呢。
眼前這個撿魚的少年,一雙眼睛空洞幽深,他明明看到他們了,眼神裡卻沒有任何驚訝好奇,完全是無悲無喜,仿佛一潭死水。反而是她這個來到貧民窟的大學生,雙目好奇地在探索附近,觀察四周,眼神裡透著一絲小心翼翼,怕攪擾了這個地方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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