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生沉默了。
阿泰準備回家,他注意到,這明顯誤入的一男一女,他們穿著考究。男人一米八五,女子嬌小一些,衣服都是舒適漂亮的面料,一看就是北邊的富戶。
什麽精心定製的衣服,阿泰無法分辨,他只知道,這一男一女明顯跟他不是一個世界。
這也是蒙德城的生態了,隔著一條水渠,一江之隔,有家財萬貫的富豪,也有家徒四壁的窮人。
見女人眼神流露出同情,男人嘴裡吐出刻薄的話:“你不要同情他們,這裡的人不勞動,比誰都懶。”這裡是世界第二的貧民窟,一群手腳健全的懶漢天天躺在家裡,指望著一夜暴富,這些都是報紙描述過的。
女學生不認同,她明明看到了,確實有一群懶漢。卻也有一群人起早貪黑,比誰都辛苦。
報紙上的話能全信嗎?
男人拉她:“你水也取了,該回家了吧?”
“天色還早。”
阿泰站在垃圾山上,把籮筐往後一斜挎,忽然說:“你們想參觀嗎?10美元我帶你們參觀,從下午到晚上。”他們貧民窟很有名,某個評選雜志說是世界第二貧民窟,導致時不時有一些遊客慕名來參觀。
更可能的是因一部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
可生活中,根本沒有一個貧民窟的街頭少年賈馬爾,參加了電視答題節目,贏得百萬獎金,這種創造奇跡的故事。他們這些貧民窟的人一輩子都是底層。
而外人的好奇,對本地人而言就是財富。
男人嗤之以鼻:“臭小子,你是把我們當外地遊客了?這都要錢,這破地方我們不會自己走嗎?”
女人點頭答應:“麻煩你了。”
她同意了,男人瞬間變臉,長眉擰起,臉色極為陰沉。他不喜歡阿泰,從阿泰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雄性生物排斥同性的嗅覺。
他把她拉到一邊,訓斥她:“你在想什麽?”
這裡又髒又差,有什麽好參觀的?
女聲吃痛了一下,回復依然溫溫柔柔:“阿賈,我曾經佩戴過一串護身符。你還記得嗎?不是,我不信教,我十歲那年要登上旅遊巴士,當時我迷迷糊糊預感有事情會發生,我哭著不上車,後來那輛巴士側翻了……”
“哦,是那件事。”男人凝神回想。
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自然知道彼此家發生過什麽。
“坐我原來座位的人,差一點就要截肢了……”
女學生很愧疚,感覺自己的人生像是頂替而來,從那以後,她不顧一切地做善事,並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靈感。
第一次看到阿泰,她的頭腦就很熱。
話題點到為止,兩人交換眼神,男人抓著她的纖細手臂不放,似乎在判斷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那走吧。”
男人終究答應了,他拿她沒轍。
“10美元給你,你帶我們參觀。”
阿泰謹慎地接過鈔票,對著天空折疊了兩下,他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令男人發笑。“至於嗎,我又不會為了騙你,專門使用假鈔。”男人露出一個充滿優越譏諷的笑容。
阿泰不說話。
這一趟遊覽就開始了,從下午持續到晚霞升天,太陽的余暉照在三人身上,女學生踩著台階,爬上了一棟廢棄的高塔。
直到上了頂樓,從高處眺望,她才看清了整座貧民窟的全貌:一眼望不到頭,屬於這城市醜陋的一面,低窪的棚屋矮牆和雜亂無章的小巷子,家家戶戶門口懸掛著衣服。人口密度擁擠,怎麽分得清楚哪家哪戶,有些家庭僅用木板就粗糙隔開。從高處看,萬家燈火明亮,男男女女混居的影子落在牆上,好似一出出皮影戲。
另一邊的江河上,是一艘夜航的豪華遊輪駛過,遊輪上燈紅酒綠、山珍海味的奢靡自不用提。很難想象,這江的兩邊屬於同一個世界。
確定他們參觀完高塔了。
阿泰下了樓,帶他們回家。
如果是語言不通的外地遊客來參觀,本地人會把遊客帶到自己家裡參觀,做一頓糊糊飯,一次就收費十美元,主打一個沒有回頭客。
奈何這一男一女是蒙德城本地人,阿泰才沒有選擇這麽做。
老老實實帶他們爬上爬下。
女學生和男人,來到一艘開了洞的大漁船,好半天才確定,這艘漁船殘骸可能是阿泰的家。別人家再不濟是瓦房棚屋,時不時有老嫗穿梭其中,阿泰家卻是一艘船改造的屋子,將在夾縫中生存這個詞演繹得淋漓盡致。
能吃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不錯了。
“我給你們做吃的。”
男人連忙拒絕:“我不用,我不吃!”
前幾天發過洪水,屋子裡陰濕感還沒褪去,這種地方待久了要生病,身體八成會生出爛瘡,男人如坐針氈,恨不得連忙走人。
女學生卻說:“麻煩你了。”
她不自覺屏息。
看到阿泰熟練地給土豆剝皮,切成形狀不一的塊狀,往一個裝滿水的鍋裡丟,又把河邊的魚熟練地剝掉鱗片魚腹與尖刺,一雙長滿厚繭的手唰唰唰,魚被丟進鍋裡,好一鍋亂燉。
阿泰放了鹽,又放了一些香料。
十幾分鍾後,杓子均勻舀兩下,東西能吃了。阿泰端出盤子,“吃吧。”
看著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女學生沒有任何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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