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審訊室裡的報案人說,他知道“烏鴉”是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往玻璃窗湊近了,感到這一切十分荒謬又不敢置信。
江雪律提筆畫下了一個男人的臉,畫了足足有十多分鍾,他的筆觸十分細致,中途他停頓下來,一雙黑色的眼眸停住,睜眼凝視著遙遠的地方,仿佛出神一般,睫毛一動不動。隨後似乎看到了什麽,他眼神驚懼、瞳孔驟縮,手裡的筆有一刻攥緊,呼吸的頻率也有幾分急促。
江雪律的奇異之處,眾人已經知曉,他的一舉一動攝像頭也盡收眼底,他這面部表情一變,連帶著警方的心情也不自覺地揪起。
這是看到了什麽?
半晌少年收回自己眼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完善了這幅畫,隨後在旁邊寫下了一些字:“烏鴉,組織元老之一,海洋之路創始人,黑暗交易集市……”
他寫了長長一串。
烏鴉真名是什麽,他不知道。可他通過與“烏鴉”精神共振,透過“烏鴉”那雙眼睛看到了他的電腦,發現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網頁,那是一條完整鏈條的城市地下黑色交易網。
足夠所有人心驚肉跳的存在。
他還看到了,李路雲逃亡被逮捕後,電腦屏幕那一頭男人撐著下頜,表情冷淡而乏味,在心底輕哂:沒意思。
“我的乖乖啊,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別說其他警察瞪大眼睛,蔣飛也不斷輕拍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眼神一瞬不瞬地透過玻璃窗,盯著那黑發的少年。
今天晚上,江雪律透露了太多內容,這些都是關鍵線索,對他們警方而言,全都至關重要。
漫長的夜晚還在繼續,直至深夜時分的到來,江雪律頭腦陷入遲鈍,他發現今天輸出太多,精神狀態轉不動了,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警官,今天到這裡吧,我必須得回家了,明天還要上課。”
所有人如夢初醒。
是啊。他們怎麽忘記了,以前的報案人是一名未成年人,對方有正常的生活。兩名負責審訊的警察立刻起身:“多謝你啊小同學,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警方破案有很大的幫助!”
秦居烈也收起了錄音筆。
他走向了江雪律。
早從秦居烈走進審訊室那一刻,江雪律就認出了他,那一瞬一抹驚訝擊中了少年的眉心,牽動了許多回憶像潮水一般紛至遝來,一種親近感也從記憶裡喚醒。
江雪律愣住了。
他忽然發現這個世界還真小。
尤其是秦支隊長接過審訊節奏,詢問他一些具體案件的細節時,那氣場略顯強大,被那雙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注視時,江雪律情不自禁地微微屏住了呼吸。
八年時間,讓一個孩童成長為翩翩少年,也能讓一名新人警察步步高升,直至身居高位,外表因歲月沉澱,變得更加成熟穩重。江雪律記得秦居烈,因為男人濃眉深目、嘴唇偏薄,兩道天生鋒利的眉,組合成一張十分英俊的臉,小孩子有幾分審美在身上。更何況擁有這張臉的秦警官在年幼時救了他,小孩子不記事,卻能記住那藏藍色。
藏藍色是天空的顏色,也是滔滔江海奔流不息的象征,更是一種背影強大保護者的形象。
當年的年輕警察身上穿著藏藍色製服,所有男性魅力都掩蓋在這“樸實無華”的衣服之後,對方的姿態也很可靠,一路任小受害者驚魂未定地抓著袖子。車窗的光映照過來,側臉如雕刻般鮮明深邃,永遠映照在孩子腦海裡,成了他迷迷糊糊的一段記憶。
江雪律當年不算完全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畢竟一覺醒來就是醫院,看到了隔壁床死者,死亡與他近在咫尺,又離之甚遠,李路雲案的一些更深層次的心理陰影完全是後知後覺。
但他知道,自己被保護了。
被母親帶離警局後,他遲鈍地揮了揮小手,甚至都沒對當年救了他的兩名警察說一聲謝謝。
想到這裡,江雪律心中湧現幾分羞赧,為年幼的自己。他頭昏腦漲地走出審訊室。
“小江同學,我送你。”秦警官邁著大長腿走過來,那雙黑眸幽暗,那雙手裡是一串車鑰匙。
大多數人看秦隊,第一眼的印象都是不好惹的上司,冷漠威嚴和鋒銳逼人是他身上的標簽,在他手底下沒人敢偷懶摸魚。江雪律見了,只會想起年幼時抓著的袖子,溫柔掩藏在冰河之下,這是屬於他的第一印象。
“是啊,我們送你,小同學家住哪裡?”其他警員也站了起來,小同學提供了太多線索,他們警察局不下班,要熬夜破案,可開個車送人家回去也不耽誤多少時間。
這麽重要的人他們得看好了。
有人去翻那張報案單,少年在上面寫了姓名、年齡、身份證和家庭住址,卻被上司快一步拿過。
江雪律遲疑了一下,“我坐公交車就可以了。”他極目遠眺,大街上空曠寂靜,路燈能拉長他的影子,這個點最後一班公交車應該還在,他等幾分鍾就到了,更何況……他看向警局外停車場,這些黑白噴漆的好像都是警車,難道他要坐警車回家?
太引人注目了吧。
“深夜不安全,前段時間,局裡才接了一起獨身女子深夜回家遇害案。”秦居烈拿起那份報案單,目光落在身份證和手機號碼上,多年刑偵經驗讓他擅長記憶重要信息,他看一眼便記住了,至於家庭住址的變更,他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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