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然這麽想,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翡寒衣如此腹誹,忽覺一陣疲乏厭倦。
“若有人追責於你,隻說是我強行將人帶走即可,”翡寒衣嗓音轉冷,懨懨甩手,“他們想要,來搶便是。”
“還有一事!”見他要走,蕭澤玉忙伸出一直緊握的右手,“澤玉特來歸還聖君之物!”
細膩白皙的掌心,正靜靜躺著枚寒氣四溢的白玉棋子。
翡寒衣絲毫不掩嫌棄:“……既髒了,便丟了。”
換作旁人,只怕要被他一句話氣瘋。可蕭澤玉卻神色如常地再度握緊手掌,微笑道:“自古以來,天魔出世每每萬裡焦土、生靈塗炭,此番還要多謝聖君出手鎮壓——”
他說著,話鋒沒來由一轉:“此地向南三十裡有一秋水小鎮,所產桂花蜜藕久負盛名,不知澤玉可有幸邀聖君一試?”
翡寒衣沉默一瞬,腦海中無端冒出些場景來。
當年他下山雲遊,正是在秋水鎮撿到了快要餓死的蕭澤玉。
打道回府前,他聽聞糖藕盛名還特地打包了一份,只不過在路上都進了“小乞丐”的肚子。
此後數年,翡寒衣倒也偶爾途徑此地,卻再無機會去嘗嘗那糖藕究竟味道如何。
思及此,他面無表情道:“修者自入靈開始辟谷,你而今已觸遊仙邊界,卻還要屈從口腹之欲,怪不得如此差勁。”
蕭澤玉殷切目光緩緩熄滅。
感知到他的情緒變化,翡寒衣繼續冷酷補充:“況且,吾最是厭惡甜膩之物。”
對方俊秀面容有些泛白,卻還是強撐著笑容道:“聖君……教訓的是,澤玉記下了。”
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翡寒衣有些不耐:“你究竟想做什麽,不若乾脆一點。”
蕭澤玉略一遲疑:“不瞞聖君,天魔十年前初次降世,乃是……恩師將其封印。方才那天魔胸口殘劍,正是恩師契劍‘聽春’。”
青年似乎憶起什麽,神情有些痛苦:“恩師靈力形態特殊,劍意更是世間僅有。聖君卻能原樣複原他的封印,澤玉隻想知曉您是如何做到的!”
翡寒衣揚眉:“你師尊?誰啊。”
蕭澤玉咬唇:“……家師姓翡,名照月。”
翡寒衣長長“哦”了一聲:“那個太玄叛逆?”
——哪怕早已同前塵割裂,他此刻也不由有些想笑。
這位當年恨不能將翡照月趕盡殺絕的好徒弟,如今竟是這般做派,當真有趣。
“吾雖常年閉關,卻也聽聞小仙君大義滅親,親手將那叛逆鎮了十方魔獄,恆界仙門皆稱爾為表率。”
翡寒衣頓了頓,嗓音幽幽:“今卻問出這種問題,不怕世人誤會?”
蕭澤玉一噎,似乎想要辯解,可支吾遲疑半晌,卻又什麽都沒說。
翡寒衣不欲再與他糾纏,隨口敷衍道:“斯人已逝,生者又何必執求?”
話音未落,即裹著災介少年化雲而去,再無蹤跡。
蕭澤玉望著二人消失的方向沉默許久,終於緩緩抬手,再次張開掌心。
體溫已將寒霜融化,白玉棋身裂痕再無從掩飾,見風刹那便整個化為齏粉,隨風飄散。
九天之上。
幾乎被凍僵的少年終於恢復知覺,找回了行動能力。
他血眸轉動,盯著隨手將一片枯葉拋下雲端的白衣人,有些不解。
這人很怪,即便才被他所傷,看起來卻並不想欺侮報復;分明一意孤行將他帶走,此刻又漫不經心,對他不甚在意。
見對方竟旁若無人般倚著雲頭小憩起來,少年嘗試動了動僵硬的手腳,旋即摸著雲團緩慢後退——
“……我若是你,便不會在此時逃跑。”
翡寒衣早已覺察他的小動作,似笑非笑出聲:“知道這裡離地多遠?以你這身修為,掉下去怕不是會摔成肉泥。”
少年身形僵住,眼神戒備地盯他半晌,終於暫時放棄跳雲逃跑的念頭,蜷到了離白色人最遠的角落。
見他似乎暫時沒有折磨自己的意圖,早已力竭的少年終於稍稍放松精神,開始被襲來的困倦包裹蠶食。
剛開始瞌睡,一名勁裝青年竟不知從何而來,輕喝一聲躍出雲層,三蹦兩跳落坐一旁。
前者猛一激靈,險些一個不穩翻下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又見來人掀衣而坐,接著由懷中掏出一物小心剝開,竟是油紙包好的桂花糖藕。
清甜氣味霎時彌散雲端,盡是令人著迷的馨香。
災介少年不自覺吞了口口水,對方便抱著紙包笑眯眯靠過來,眉眼鮮活明亮:“你想吃嗎?”
他用竹簽插起一片糖藕:“又香又甜,可好吃咯——”
前者明顯露出渴望神色,卻還是在看到蜜藕的瞬間如避蛇蠍般向後一縮,別開視線不再言語。
見他如此,對方聳聳肩,風卷殘雲般乾掉整包蜜藕,又揉著肚子打了個飽嗝,旋即身形一軟,竟化作一片枯葉,飄搖落下。
忍不住偷偷瞄他的少年頃刻傻眼,半晌才回過味來,發覺自己大約是被戲弄了。
一抬頭,果真見那人兜帽下的唇角毫不掩飾地勾著,頰邊血痕映著近乎透明的肌膚,在緋月下明晃晃透著股蒼白頹靡的妖豔。
少年:“……”
他默默背身,閉了閉眼。
翡寒衣心情大好,不知由何處攝來一隻翅膀剔透的淡金色蝴蝶,揉捏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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