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徒跑什麽?又不是沒有這樣泡過。”商硯書一手搭在浴池邊,一手攬著路乘,慣常含笑的語氣中帶上了些許不滿的嗔怪。
確實是這樣泡過的,還不止一次。路乘是隻愛洗澡的小麒麟,他喜歡在水裡撒歡把鱗片洗得亮晶晶的那種感覺,這是同樣可以起到清潔作用的淨身咒比不了的,因而但凡有條件,他就會三五不時地泡下澡。
而商硯書,就像他被路乘帶的時不時會小睡休憩一樣,十年中,他也會時不時地跟著路乘一起泡下澡,兩人早都坦誠相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而且每回泡澡時,路乘也總都像平日裡那樣,喜歡跟商硯書貼著。
對於商硯書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對於路乘卻已經截然不同了,他以前那麽喜歡跟商硯書貼貼,是因為他以為對方是他哥哥,但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認錯人了,他的哥哥是裴九徵,那麽商硯書對他來說,其實就是一個不知來歷的陌生人而已。
哪怕一同相處過十年,但路乘仍然覺得對方很陌生,以前許多沒有注意深想的細節在褪去他哥哥這層光環濾鏡後,都變得分外可疑起來,就例如他們門派的名字和來歷,還有那些隻存在於商硯書口中的同門師長。
說來蘇寒雲也曾經提醒過路乘要小心商硯書,只是那時路乘堅信商硯書是自己哥哥,而且蘇寒雲當時又疑似與魔修有勾結,是以他對於對方的話是半點不信。
但在真相大白的眼下,蘇寒雲雖有過錯,卻也絕對算不上壞人,他甚至會記得路乘的靈力虧損,專門叫他去自己的別院中泡靈泉調養,而且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對他們幾人起過歹意,反倒還叫蘇穆去保護他們,因而他說的話可信度其實很高,而商硯書的許多言行舉止,則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可怕。
雖路乘尚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但他有一種冥冥中的小動物般的直覺,他覺得商硯書十分危險可怕,他那些以前看起來溫柔和藹的笑意,現在再看都覺得有些陰惻惻的,就像是對你展唇露齒的惡鬼,惡鬼笑得再溫柔好看,都擺脫不了他是個噬人惡鬼的事實。
因而路乘完全不敢在商硯書面前坦白自己認錯人的事,本來這件事也沒有很嚴重,他雖然認錯了人,但這實在算不上什麽無可挽回的大錯,只需要跟商硯書解釋清楚,誠懇道歉,或者還可以想辦法補償一二,然後就可以和平分手,結束這段師徒關系後他再無牽無掛、開開心心地去找他哥哥。
但是這是商硯書是個性格溫和正常的人情況,問題是他性格真的溫和正常嗎?路乘有種感覺,他如果直接說出真相,可能立刻就會發生某些很可怕的事,具體是什麽說不好,他也不敢去嘗試,只能先想辦法見到裴九徵,有他哥哥撐腰,他這三日一直懸墜著的心中才能有幾分安全的底氣。
然而,他白天拜托郭朝陽幫他找機會跟裴九徵見面的事,因為害怕被商硯書發現端倪,他直接推翻否認了,也不知道郭朝陽還會不會幫他找,他又什麽時候才能再次見到總是有一堆事要忙的裴九徵。
沒有哥哥在身邊的路乘忐忑又無助,尤其他旁邊還有一個危險莫測說不上到底是什麽來歷的奇怪人物,他此刻被商硯書的手臂溫和也強勢地箍在懷裡,靈泉滋養放松的效果是半點沒顯現,他全身都僵硬得像塊石頭。
這樣明顯的異狀,商硯書顯然是能察覺的,事實上,路乘這幾天的躲閃和各種心虛害怕的表現,也都再明顯不過,這隻小麒麟向來藏不住心事,不過,即便是商硯書,也無法在缺失關鍵線索的情況下推導出真相,他確實有所猜測,卻完全跑偏到了另一個方向。
“愛徒這幾日總躲著為師,是在害怕為師的懲罰?”商硯書拿過池邊放著的木梳,動作跟說話的嗓音一樣輕柔,他仔細地幫路乘梳洗著頭髮。
對於自己一離開路乘就再次跑丟,還直接丟到了翳化的玄武背上,給自己惹了好大一通麻煩的事,商硯書是很惱火的,他原本留在城中是想看戲的,結果倒好,戲沒看成,他竟還出手幫玄武城封印了陰翳,阻止了一場大禍,說出去都讓魔域笑話。
三日前封印陣法完成,災難止息,商硯書將路乘領回後,就用久違的嚴厲冷酷語氣教訓了路乘一通,並且表示要給其一些懲戒讓他長長教訓,而路乘的一切異樣,也都是從這一天開始,於是商硯書想當然地將其聯系到了一起,覺得路乘這些天的心虛躲閃,都是在害怕他那尚未落下的懲罰之故。
路乘聽到前半句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聽到後半句時又一下放松許多,原來商硯書不是發現了真相,至於那什麽懲罰,他自然也是有點怕的,但遠不上被商硯書發現真相來得可怕。
路乘順勢應和道:“嗯、嗯……”
“是該怕,但也不用太怕,為師只是想讓愛徒長長教訓,不要總亂跑到危險的地方,為師可舍不得對愛徒用狠的。”似乎是前幾天那股惱火勁過了,商硯書今天一直表現得非常溫和,梳洗頭髮時動作輕柔小心,像是生怕弄痛路乘一般,此刻說起“舍不得”時更是好像蘊藏著無盡的溫柔情義。
這讓路乘不由生出一刹那的錯覺,似乎他這位錯認的師父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可怕,說來那些可怕的想象歸根究底不過是沒有實證的感覺,事實上,商硯書好像並沒有做過什麽傷害他的事,反倒還矜矜業業地養了他十年,對於他這十年間的撒嬌耍無賴舉動,也是多為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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