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鏡鏡面隨著路乘的問題蕩起一層漣漪,卻沒有顯示任何影像,只有一團白茫茫的霧氣。
“怎麽什麽都沒有?”路乘盯著鏡子左看右看,就差把腦袋懟到鏡子裡了。
“天機不可泄露。”天外鏡說。
路乘:“……”
他後退幾步,再次用蹄子刨坑,一副要助跑衝刺的樣子。
“……你可以換個問題。”天外鏡委婉提示,身為生出器靈的寶鏡,它自然是不會輕易碎掉的,但它委實也沒被麒麟撞過,這個賭還是不打的好。
路乘收起蹄子,想了想:“那你告訴我,我哥哥現在在做什麽?他還好嗎?”
鏡面再次蕩起波紋,這回不再是茫茫白霧,鏡中浮現出一個清雋修長的男人背影,男人持劍而立,一身白衣,衣角處隱約繡著清雅的松鶴紋樣,他似是站在什麽山峰處,登雲而望。
路乘自然是見過路麟的人形的,而鏡中背對著他的男人,雖然雲遮霧繞,看不清具體的面孔,但路乘也能辨認得出,這並不是他哥哥的模樣。
“他怎麽變樣了?”他問天外鏡。
“輪回轉世,自然面目全非。”天外鏡答。
“輪回?!”猶如晴天霹靂,路乘邁著蹄子在鏡子旁焦急地“噠噠”轉圈,“不可能啊!我哥哥怎麽可能會輪回?!你是說他死了?!”
路乘“唰”地看向天外鏡,眼眶一下變得通紅。
天外鏡沒有回答,隻用蒼老的聲音說:“死,為生之始,輪回轉世,歷經劫數,依然有歸來之機。”
“劫數?什麽劫數?”路乘立即追問。
鏡面再次變換,白衣男人的身影散去,現出一團由金色符文組成的,不斷生長,如枝葉般蔓延的玄妙脈絡。
路乘看得一呆,他知道這是命理,但……但他不會解啊!
“這是什麽意思?”他用蹄子輕碰兩下鏡面,“你就不能說明白點嗎?”
天外鏡:“不能。”
在路乘又開始後退助跑時,它又補充了一句:“……窺探天機本就是逆天之舉,泄露太多,我會裂開的。”
被麒麟撞一下它不一定會裂開,但泄露太多天機,它是真的會物理意義上的裂開的,因而無論是天外鏡給出的預言,還是人世那些懂得掐算天機的修士,即便窺探到了什麽,也往往是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地提點兩句,不會直言。
意識到威脅鏡子也沒用了,路乘正懊悔以前跟著哥哥學習沒用心時,突然又見到那金色的命理脈絡上出現了一團粉色的霧氣,路乘於是恍然大悟:“桃花劫!原來我哥哥要歷的是桃花劫!”
複雜的命理他看不懂,但桃花劫的特征實在是太醒目了,這個路乘還是認得的。
天外鏡:“……”
路乘為自己不多不少恰好夠用的知識洋洋得意時,全然沒注意到那團粉色霧氣下,時隱時現、如泥漿一樣汙濁粘稠的黑氣。
“你還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天外鏡疲憊地說。
路乘回過神,他知道一個人一生能向天外鏡提問的次數是有限的,認真想了想,才說:“我要怎麽才能找到我哥哥?”
“三月初三,少陽山,論道會。”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後,天外鏡便沉寂下去,鏡面也重新恢復了尋常的模樣。
路乘也已經不需要這面說話總是彎彎繞繞玄玄乎乎的破鏡子了,得到了地點和時間,他立即就往仙山的出口處跑。
一百年前他哥哥不肯帶他一起去人界,因為他修為太弱,甚至連化形都不會,唯一會變的就是裝成一匹小馬,他人形學半天學不會,變小馬的本事卻彷佛與生俱來,裝起來像模像樣的,但無論是用原形還是用馬形,前往人世都有諸多不便,當時為了說服路乘安心等在山中,路麟哄了他好一陣,雖然路乘最終是答應了,但做哥哥的對自己弟弟自然是十分了解的,因而路麟還很有先見之明地在仙山出口處設了一層禁製,防止路乘尾隨他偷跑出去。
這禁製確實十分有效,在路麟離開一甲子後,路乘就已經學會了化形,後面這四十年他仍然待在仙山中,無非是因為他無法打開仙山出口的禁製,同時也不知道要上哪兒去找他哥哥。
但是在他不斷的努力下,已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用自己的小蹄子叩開了裝死多年的天外鏡,出口禁製他也多少有了點破解的思路,畢竟他哥哥一開始布這個禁製只是不想他在修為太弱時隨便離山,因而禁製的威力並不強。
離三月初三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很富裕,但路乘還是急得恨不得今天就下山,正在他穿過仙山中那片四季常豔的灼灼桃林,趴在山門處研究破解禁製的法子時,突然又聽到身後的聲音。
“你當真要去?”天外鏡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地在桃林間回蕩。
“當然!”路乘想也不想,他不知道這百年間發生了什麽,但既然哥哥還活著,他就一定要去幫他,去找他回來。
“這是一條很遠很遠的路……”天外鏡說,“很遠很遠……”
“能有多遠?還能上窮碧落下黃泉嗎?”路乘不在乎道,雖然他平常好吃懶做了一些,但作為一隻跟小馬很像的小麒麟,他同樣善於奔跑,為了找他哥哥,他可以跑很遠很遠。
“碧落黃泉,紅塵人間,皆有盡處,然,苦海茫茫,從無際涯……”那蒼老的聲音歎道,“你若做好了準備,便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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