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間忽然有風吹過,那困著路乘百年的藤蔓枝葉組成的禁製突然“簌簌”兩下,朝兩側散開。
路乘原本是急得恨不得立刻下山的,此刻大路通暢,再無阻礙,往前邁的蹄子卻是停了下來,猶如被天外鏡的話所觸動,他回頭望了片刻,突然邁步往回走。
在一眾鳥雀走獸的驚叫聲中,路乘用一個巨大的布袋,把山中所有成熟的靈果靈草兜走了一大半,他把布袋搭到自己背上,再次來到出口處,想了想,晃晃身體,藏起自己的鱗角,變作一匹白色的普通小馬,這回他終於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於是邁著四蹄,“嘚嘚”地下山了。
遠觀著這一幕的天外鏡:“……”
如果它有人形,此刻一定會緩緩闔上雙目,然後安詳躺下。
下山的第一天,路乘吃著自己背的靈果靈草,像以前在仙山中一樣挑挑揀揀,把熟過頭口感不佳的果子毫不心疼地直接丟掉。
下山的第三天,路乘第一次學會了節儉,過熟或過嫩的草果也能試著入口了。
下山的第五天,路乘開始做規劃,把剩下的果子分成幾份,不到餓極了不吃。
下山的第七天,路乘餓得開始啃路邊的野果,然後被酸得“呸呸”兩下,全部吐掉。
下山的第十天,在斷糧三日後,依托於神獸的體魄,以及多年挑嘴養出的豐腴底子,路乘的毛色倒是依然油亮,體態也仍然在正常的標準之上,是隻俊美挺拔的小白馬,只是身體尚能承受得住,精神上路乘卻已經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腳步不再是剛下山時輕快的“嘚嘚”聲,而變成節奏拖遝無序的“噠——噠——”聲。
正在他拖著面不黃肌不瘦甚至還有點超重的身體有氣無力地繼續沿著林道走時,鼻翼突然聳動了兩下。
嗯?小白馬抬起腦袋,耳朵兔子一樣豎起,他聞到了一股很奇妙的香味,不似涿光山中清甜純粹的果香,這香味很複雜,像是由許多果蔬谷糧混合而成,又被烈火烘烤過,他同時還聽到了聲音,很嘈雜,不像是尋常的野獸,仔細辨認,隱隱能聽到一些人類的說話聲。
前方應該就是所謂的人類聚集生活的村莊或集鎮了,那裡一定有好吃的!路乘想到此精神一振,邁起蹄子就要往集鎮中跑,但跑了兩步又突然想起什麽,鑽到一旁茂密的林木中,片刻後,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從林木中走出來。
他五官尚且沒有長開,卻也顯出幾分粉雕玉琢的精致,穿著路麟離開前為他準備的人類衣服,一路東張西望的舉動就像個偷溜出來集市遊玩的富家小公子,並沒有惹人懷疑。
路乘順利地混進了集市,雖然這只是郊野鄉下的一處小集,但集市上販賣的那些零食點心,卻也足夠讓從未離開涿光山的路乘眼花繚亂了。
在饑腸轆轆趕路多日後,猶如掉進了一個遍地都是美食的天堂,路乘循著香味來到最近的一個攤位前,他看著那一盤剛剛出爐像是由某種米漿蒸製出來的松軟糕點,深深地一吸氣,好香啊,這是什麽?咬一口。
隨後又拐到另一個攤位前,也好香啊,這又是什麽?再咬一口。
涿光山中的靈草靈果一向是誰先撿到就是誰的,路乘從來沒有買賣的概念,對於集市上這些售賣的點心零食,在他看來也就像路邊長的花草一樣,可以隨便吃,而攤販們看他衣著華貴,便也沒急著要錢,但路乘連吃好幾家都不付錢後,攤販們開始意識到不對了。
“誒,那位小公子!麻煩結一下帳!”
“這邊也是!桂花糕一份十文錢!”
“炸糖餅五文!”
“米花糖八文!”
嗯?結什麽帳?他們在說什麽?路乘初時不明所以,但因為沒錢付帳被惱火的攤販們追著滿街跑,最後在眾人視線死角處偷偷變成一匹小馬成功溜走後,他漸漸有些明白,原來人間的食物是需要用某種被稱為錢的東西交換購買的。
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他又陸續領悟到,食物也不是一定要花錢購買,他可憐巴巴地在攤位前站一會兒,便會有免費的食物從天而降,不過有時候也不是全然免費,對方可能是另有所圖,例如把他帶到一個暗巷用麻袋套走。
意識到人形並不安全後,路乘又變成馬形,但他很快意識到馬形更不安全,拐賣孩童尚且會收斂一二,他這麽一匹毛光油亮,看起來還無主的小白馬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中央,那不就是誰先套到就是誰的?
在經歷數次拐賣和套馬,以及迷路和走岔路之後,兜兜轉轉,不到一個月的路程路乘愣是走了兩個月都還沒到。
三月初五,少陽山下的一處集鎮。
因為最近在召開論道會的緣故,這平素偏僻冷清的小鎮近來空前的熱鬧,散修們聚在鎮上唯一的茶樓中,從三月初三論道會剛剛開始的那天到今日,日日聊得熱火朝天。
“承天劍宗的盧新洲使的那套劍法當真厲害,我看他八成就是這屆論道會的魁首!”
“畢竟是承天劍宗嘛,往年論道會魁首九成都是他們派,不意外。”
“未必,碧海閣的鄒士傑今天使的那套掌法也不弱,而且我聽說他還有所保留,沒比到最後,魁首是誰可還說不準呢。”
“誒,要我說,你們說的這兩個都不行,真正的魁首另有其人。”一名青衣修士故作高深道。
“怎麽說?!”眾人立即八卦地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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