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道理,但是你若置身於蘇卓羽那個位置,又哪能輕易看開呢?”道人說,“說是一朝跌落雲端也不為過,擇主儀式前,他是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劍主,榮耀權利都唾手可得,但儀式後,他就是無人問津的落敗者,家族以前傾斜向他的目光和資源,統統都轉投到本來名不經傳的蘇城主身上。”
“而且,這蘇卓羽跟蘇城主其實還有一段過往,蘇城主出自蘇家遠支旁系,甚至不在城主府中居住,本來是沒機會在年少時便結識顧城主的,但是他父母在外遊歷時,意外遭遇魔修而雙雙亡故,彼時蘇城主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是蘇卓羽的父母看他可憐,將他接到府中照顧著的,也由此,蘇城主才會結識顧城主,顧城主也才會情根深種,有了後面那一串事情。”道人說,“道理我們這些外人看得明白,但在蘇卓羽看來,分明是他家有恩於蘇城主,蘇城主卻恩將仇報,搶了他的機緣和未來,這叫他如何不恨呢?”
“他做了什麽很過分的事嗎?”郭朝陽一副擔心神情,儼然對這個愛情故事入戲很深。
“自然是不少的,這幾十年間,大大小小,明裡暗裡,他針對蘇城主使過不止一次絆子,也挑釁動手過數次,蘇城主基本都忍了,但是在十年前,蘇卓羽又一次出手暗害,這回他甚至想取蘇城主性命,卻反被蘇城主所殺。”道人說,“也正是因為那一次,蘇城主負傷在身,至今不理政務。”
幾人紛紛恍然,明白了顧風先前不便言說的事便是指此事。
“那這樣說來,蘇城主親手殺了自己堂弟,那也是事出有因,蘇卓羽動手挑釁在先,為何說是蘇城主德行不端呢?”杜子衡道。
“對啊,明明是蘇卓羽想殺蘇城主在先,只是他沒成功嘛,這不過是咎由自取,怎麽就是德行不端了?”郭朝陽也道。
“二位小友非是玄武城中人,不了解城中對血緣族系的看重,同姓家族間向來守望相助,即便有錯,也該請家中長老以家法公開定奪,哪能這樣私下內鬥處刑呢?而且依各大世族的規矩,子弟間血脈同源,無論犯下怎樣的過錯,也幾乎是不會對同族處以死刑的,蘇城主此舉,雖有道理,但在城中絕大多數人看來,卻也太過狠絕無情了。”道人歎道,“而且蘇城主在理政時本就行事冷酷嚴厲,不像顧城主般溫和,願意聽人勸解,因此樹敵不少,百姓間口碑也一向不佳,加上殺死蘇卓羽這事,自然就越來越差了,不過顧城主下了嚴令,詆毀蘇城主者,將被下獄問罪,因此平常沒什麽人敢談論此事,只是如今地動頻頻,恐慌急亂之下,方才脫口而出。”
“但是將地動一事怪罪於蘇城主身上,未免太沒道理。”郭朝陽不平道。
“是沒道理,甚至那祭祀儀式也沒什麽道理,但百姓還是連連舉辦,無非求個安心,為這不明緣由的地動找個好怪罪責罵的由頭罷了。”道人道。
“前輩對地動一事的緣由可有了解?”杜子衡問道。
“這……”道人為難道,“玄武城都調查不出,我如何能知?”
像是擔心幾人覺得這筆錢花得不值,他又連忙道:“幾位可有什麽想去的店鋪,想買的商品?我可以為諸位帶路介紹,又或者,幾位可想再聽聽顧城主與蘇城主年少時的風花雪月?”
“什麽風花雪月?”郭朝陽立即豎起耳朵。
“那可就多了。”道人笑道,“幾位可知這滿城的海棠,便是顧城主為取悅蘇城主而種?顧城主做的類似的事還不少呢,一開始蘇城主是不喜歡他的,是在顧城主的不懈努力下,才終被打動,其間過程容我給幾位慢慢道來……”
道人又給幾人講起了顧今朝和蘇寒雲的愛情過往,其中不乏些幼稚又甜蜜,甚至還讓人有些臉紅的舉動,郭朝陽和杜子衡聽得都是聚精會神,時不時還跟著驚歎一聲,顧今朝為了追人竟然能想出這麽天才又浪漫的主意,他們差點都要心動了呢!
商硯書沒有那麽大的反應,卻也是饒有興味地聽這段八卦,四人中,唯有路乘心不在焉,對這個愛情故事興趣寥寥。
他狀若尋常地跟著眾人來到樓中,又狀若尋常地點了自己想吃的八寶飯和黃米湯圓,方才道人講故事時,他就安靜地吃東西,全程沒有插話,不是真的不敢興趣,只是他的心思暫時不在此處。
路乘在想那道聲音,第一次也就罷了,短暫地出現像是錯覺,他很快就拋之腦後了,但這是第二次,同樣是在地動前,實在很難不讓人將其與地動的異狀聯系到一起。
可是聯系到一起又有什麽用?這到底代表了什麽?路乘完全想不通,事實證明一樣東西許久不用後就會變得不太好用,就像他很少開動的腦子在此刻需要開動的時候也沒有開動成功一樣。
依照習慣,路乘都是萬事不管,只聽他哥的,但他又不能把這件事拿去問商硯書,畢竟他無法解釋為什麽只有他能聽到這道聲音。
自己想不通,還有一個辦法是乾脆扔著不管,當沒聽到,路乘倒是很想這麽做,他本來對地動也不怎麽關心,事實上他對整個人世都不怎麽關心,百年前他哥哥要來人間渡世化劫時,他是不讚同,甚至百般阻止的,他隻想讓哥哥待在涿光山,跟他在一起。
同為麒麟,路麟有聖獸該有的對眾生的悲憫與同情,路乘卻沒有這些,他曾經以為自己是一隻天生自私的小麒麟,但是真正來到人世後,他又發現不對,他只是對“眾生”“人世”這樣空泛的概念沒有感覺,因為這些對於從未離開涿光山的他而言都是陌生又遙遠的,可在親眼見證真實切骨的苦難時,例如平安縣扶著靈樞的老婦,地動中喪子的婦人,他卻會被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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