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商硯書能想到的在不動用劫火的情況下,唯一能救下路乘的方案,雖然需要費上許多功夫,但好在目前看一切順利。
只是,也不知是他和路乘誰的運氣比較不佳,亦或者是整個玄武城的運氣都不太好,在玄武退回地洞,大陣即將閉合的最後一刻前,異變陡生。
仿佛垂死掙扎的困獸,玄武發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可怖嘶吼,其間蘊含濃烈的怨憤與不甘,幾乎叫人膽寒心顫。
下方的黑水猶如被這吼聲中的苦恨點燃一般,沸騰著潮湧到玄武身側,攀爬於巨大的身形之上,那道道陰翳組成的魔紋驟然加深,玄武的力量隨之增強,竟是一刹那衝破了法陣的束縛。
玄龜震地而擊,青蛇仰天狂舞,一股巨大的黑水龍卷拔地而起,直衝向天幕,撞破上方攔截的法陣,迸碎為無數細小的黑色水滴,猶如落雨,散向城中各處。
眾人驚駭地看著這一幕,商硯書同樣瞳孔緊縮,卻並非因為這漫天落下的黑水,而是因為在黑水落下的同一刻,路乘被青蛇舞動時的尾尖不慎掃到,從龜甲上筆直墜落。
商硯書身體踏前一步,指尖燃起劫火,他正欲出手,卻又突然目光一凝,回頭看向身後。
有風在街巷中吹過,玄武城中數萬棵海棠在風中颯颯搖動,淡粉的花瓣不斷飄落,又被風輕柔卷起,落花從四面八方匯聚,猶如繁花織就的錦緞在天空鋪展,也猶如盛放的海棠花海,以與黑水截然不同的輕緩柔美姿態,從空中徐徐卷過。
黑水迸裂成成千上萬滴,海棠花也有千千萬萬朵,每一滴黑水都被淡粉的花瓣接住卷起,可怖的黑雨霎時變成盛大柔美的海棠花雨,而在這漫天的落花雨中,向黑水筆直墜落的路乘也落入一個清冷溫柔的懷抱中。
路乘怔怔地抬起頭,對上一雙淡漠的淺色眸子,如霜似雪,如冰似玉,也如路乘記憶中的一重遙遠幻影,以陌生又熟悉的姿態,在他靈魂中共鳴。
花雨紛繁落下,天地寂靜無聲,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路乘看得幾乎呆住了,但裴九徵垂眸與他對視片刻後,便抬起頭,望向嘶吼不斷的玄武方向。
他凌空踏風,一手環抱著路乘,另一手並指捏訣,海棠花雨猶如受到牽引般,調轉朝向,柔美輕緩的姿態不再,輕薄的花瓣化作肅殺的利刃,成千上萬地朝玄武席卷而去。
玄武喚起黑水擋於身前,將大部分花刃攔截,但花一重重落下,在裴九徵劍意影響下,滿城花謝,海棠花殺,化作數之不盡的繁花劍陣,紛繁而舞,紛繁而殺。
越來越多的花刃突破黑水,在玄龜與青蛇堅硬的鱗甲上留下淺淡的劍痕,一片花刃尚不夠擊破玄武的防禦,但劍痕層層交錯,越斬越深。
玄武發出一聲痛吼,隨後猶如被激怒一般,黑水磅礴卷起,化作巨大的浪潮,將周邊落花盡數掃落。
裴九徵眉頭微微蹙起,他看向路乘,溫聲說:“不用怕。”
“等……”路乘猶如意識到什麽,正要說話,但裴九徵已然將他向後扔出,路乘徑直飛出黑水湧動的范圍,落地時身邊又聚起一股清風無形地托舉了他一下,助他卸去衝力後才將他緩緩放下。
路乘在地上踉蹌兩步,站穩後再次抬頭,就見裴九徵一襲白衣,獨自立於黑水之上,照夜劍被從丹田中喚出,他持劍指天,天象再度開始變換。
由日曜月影引發的日月同天異象被一股陰雲所取代,日光月華俱都隱去,陰雲在空中緩緩旋轉,化作巨大的雲卷漩渦,細碎的電光在雲層中閃動,恐怖的威壓在空中聚集,猶如即將壓下般,陰沉沉地罩在眾人頭頂。
眾人俱都屏息靜氣,在這從所未有的可怖劍威下連大氣都不敢出。
玄武昂起頭顱,他似乎也為這劍威所懾,青蛇不自覺弓起身體,但下一刻,他又發出一聲無比憤怒的狂吼,黑水旋轉翻湧,與天空翻卷的層雲遙遙對應,兩者皆在蓄力,黑水愈湧愈洶,電光頻頻閃動。
四周的靈力幾乎被抽到真空,然後,在積蓄到極致時,黑水率先倒湧而上,巨浪滔天而起,而在下一刻,劍光也悍然劈下,九霄雷霆齊動,萬雷齊發!
雷光在浩大至極時,化作純粹炙烈的白色,白光照徹天地,與下方的黑水在半空相抗,世間在這一刻似乎隻余黑白二色,萬物皆成拉長的剪影,在短暫也漫長的僵持後,白色漸漸壓倒黑色,劍光釘入地面,匯同之前布下的陣法,將不甘嘶吼的玄武緩緩封印回地眼之中。
路乘在遠處遙看著這一幕,商硯書不知道何時來到他身邊,望著那浩大劍光,喟歎一般自語道:“這就是冰魄劍骨,寒光照夜……”
劍光已經在緩緩消散,但城中眾人大多都還沉浸在這一劍的余威中,久久不能回神,甚至商硯書也不免感歎兩句,卻唯獨不包括路乘。
相較於這一劍的威勢,有更讓路乘在意的東西,不會錯的,那個人,即便只有那一刻的短暫對視,路乘也不會認錯的,那種靈魂中的共鳴與震動,那個人一定是他哥哥沒錯。
等等,如果那個人才是他哥哥的話,那……路乘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商硯書。
這個人是誰啊……?
第044章 劫難之後
玄武城事變的三天后。
城中仍然是大片大片的瘡痍, 這樣大的浩劫,重建起來需要很長的時間,但三天下來, 局勢卻也基本穩定, 流離失所的百姓皆被妥善安置,傷病的也都得到了救治, 人類向來有種野草般堅韌的生命力,在遠離災劫中心,毀壞不太嚴重的城西區域,有些商鋪於今日甚至已經重新開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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