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世走的這一遭,除卻每天都在身邊上演的生老病死之苦,他也親歷和見證了愛別離之苦,而這還僅僅是八苦中的五種,尚有三種苦難路乘未能體悟,但他已經覺得這很苦了,如果有選擇的話,他不會想去人間,隻想跟哥哥一起待在這沒有憂愁和煩惱,也沒有任何苦痛的涿光仙山中。
以前的路麟聽到他這種逃避想法,大概會溫柔且耐心地勸解說服他,但眼下,路麟卻說:“為什麽不呢?”
“你可以永遠待在這裡,跟哥哥在一起。”他從後方將路乘輕輕環住,低喃說,“我的小路乘啊,你不必去人世遭受那些苦難,只要跟哥哥待在一起就好。”
如果能那樣就好了。路乘心想,畢竟這裡是虛假的……
唔……虛假的什麽來著?他為什麽要這樣說?路乘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
營地之中,篝火劈啪燃燒,值守的人腦袋在一點一點地打瞌睡,其余人也七倒八歪地躺倒,臉上俱是一副安詳睡顏,仿佛在夢中無比的歡欣與快樂
第065章 虛實邊界
清晨, 天蒙蒙亮的時候。
“起來!都起來——!”盧新洲一個個喊過去,把所有睡著躺倒的人都喊醒。
有的人醒了,有的人躺在地上, 睡眼朦朧地抱怨:“誰啊?把我好夢都吵沒了……”
此人恰好是昨夜應該當班值守的人之一, 盧新洲氣得踹了他屁股一腳,又拎著衣領拽起來罵道:“不是叫你們值夜的嗎?!你們怎麽自己睡著了?!”
“師兄……?”這名弟子終於清醒了些, 被盧新洲罵得不敢吭聲,等罵完了才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是在值夜來著, 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
“我們也是……”其他陸續醒來的人也說, 他們原本確實是在值夜來著,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意識就慢慢下沉, 再回過神,就是被盧新洲喊醒的清晨時刻了。
“發生了什麽?咦, 我怎麽又睡著了?”郭朝陽在吵鬧聲中打著哈欠醒來,不解地環顧四周。
杜子衡坐在他旁側, 面色凝重:“我昨夜打坐時特別注意了讓自己不入睡,但還是睡著了。”
“我好像也是……”郭朝陽摸著腦袋,慢慢回憶起來了, 昨夜打坐入定時他特別提醒了自己不能睡著, 但結果還是如此。
一炷香後,所有人都被叫醒, 前來營地中央集合。
盧新洲朝眾人詢問了一番, 幾乎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遭遇,無論是當值的還是未當值的, 白天被盧新洲提醒過後,入定時多少注意了一些,卻還是沒抵擋住那陣莫名襲來的困意,且在睡夢中,他們也如前夜那般,墜入一場美妙的夢境。
“那隻麒麟一定有問題!”盧新洲今天再這樣說時,底下倒是沒人反駁了。
無論是那隻突然出現又消失的麒麟,還是他們見到麒麟後就開始離奇入夢的症狀,都透露著一絲詭異,那幻夢雖然美好,看起來對人並沒有任何害處,睡醒後反倒神清氣爽,精神得不行,但這種美好就好像是某些劇毒菇類外表的花紋,越是豔麗,往往也越是致命。
路乘同樣覺察到了危險,在第一夜的夢中他尚能意識到那是夢境,但在昨夜,有那麽一時半刻,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是個虛假幻夢的事實,他沉溺其中,幾乎不想醒來。
可是夢中真好啊……他同時也忍不住想,在夢裡,他可以跟哥哥在一起,待在涿光山中,遠離人世的一切苦痛,彼此相伴,如果夢是真的就好了……
路乘想著想著,突然有種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的恍惚,他不應該跟哥哥在涿光山嗎?這裡是哪裡?他旁邊這些人是誰?
哦,他是在霧島上,正在尋找那隻疑點重重的麒麟,身旁的是他哥哥轉世後收的弟子。過了片刻,路乘突然又回想起來。
相似的恍惚神情出現在不同人臉上,雖然他們也如路乘一樣,過了會兒便又恢復正常,但在接下來的搜尋路途中,卻是時不時地會出現片刻的愣神,像是突然忘了自己在哪裡,正在做什麽。
要是往常,盧新洲自然能察覺到眾人的異樣,同時也能察覺到此地的危險性恐怕已經遠遠超出了一開始的預估,立刻放棄及時返程等待裴九徵回來才是上策,但他同樣受那種恍惚影響,注意力總是不能集中,往往走著走著,就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麽。
一行人說是搜尋,但又好像只是渾渾噩噩地在林間走了一天,天色剛剛暗下來,太陽還沒落山的傍晚時刻,就有人提議要安營休息,這放在往常自然不會被同意,應該趁著霧還沒起抓緊時間搜尋才是,但今日眾人卻是紛紛應允。
太陽越沉越低,霧氣從林深處悄悄彌散,將白日看起來蒼鬱又正常的林木蒙上一層虛幻朦朧的影子,眾人在營地中升起驅散霧氣的篝火,盧新洲讓所有人都圍聚在篝火附近,今夜他將親自來值夜,同時他也讓眾人相互盯梢提醒,必須提高警惕,絕不能再次入睡。
所有人都應允了,包括路乘,可他趴在地上,盯著篝火望著望著,腦袋就不自覺往下點,片刻後他又猛地清醒過來,用力甩甩腦袋,但沒過上多久,他就又一次陷入了那種恍惚中。
如此反覆幾次,他的意識到底是不斷下沉,而身旁本該負責提醒他的人,也早已歪倒躺下,睡得人事不知。
“你最近是怎麽了?怎麽總是這般突然就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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