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無數道黑色劍氣一同斬出,密集如流星落雨,向裴九徵鋪天蓋地而來,卻又在下一刻,在一道更加浩大凜然的劍光中,盡數湮滅。
蕭放的幻影也在劍光中消隕了大半,但隨即,卻是又有更多的幻影在黑暗中走出。
裴九徵在幻影的攻擊間急速穿梭,他不斷分辨著每一重幻象的細微差別,先前在血魂劫煞陣中蕭放便以類似的手段對付過他,裴九徵那時尚可輕易識破,但他此刻正在幻陣內部,最核心的陣心位置,這裡固然可以直擊食夢獸的本體,卻也是其力量最為強盛,最為危險的所在,此刻那無數個蕭放臉上,俱都有著栩栩如生的生動神采,無數道斬來的黑色劍氣上,也是有著一模一樣的危險殺氣,逼真到讓人難以窺出其破綻。
是這個,不,是這個……裴九徵不斷嘗試,幻象不斷被擊破,卻又不斷在新生,密集到好似無窮無盡。
任何人在這樣繁多的幻象攻擊下都不免產生些許錯亂感,裴九徵也不例外,尤其他還在不斷墜落,雖然裴九徵已經勘破了那種墜落的失重感只是幻覺所致,但幻覺輕柔無聲,在每一個他疲於應付幻象攻擊心神松懈的間隙乘虛而入,他被幻象纏鬥得越是久,他在黑暗中墜落得越是深。
他再次回神時,便見到食夢獸巨大的頭顱不知何時俯下,他早已不在先前與食夢獸視線平行的前方,而是已經墜落到了其足部低處。
裴九徵看向下方空無的黑暗,他有種感覺,當他完全墜入其中時,他便會在幻境中完全迷失。
可是到底哪一重幻影是蕭放的真身所在?亦或者全都不是,對方根本就不在幻境之中,而是藏於更安全的幻境外等待他在其中漸漸迷失?
裴九徵抬眸四望,眸中映著無數個逼真的幻影,在這無數個蕭放再一次舉劍斬來時,他卻沒有再像先前一樣立即迎擊。
裴九徵舉劍身前,緩緩閉上眼,他的一切五感俱都會被幻象蒙蔽,可劍不會。
照夜劍本就是他親手所鑄,被他煉為本命靈劍後更是與其神魂相連,而此刻,他將心神完全沉入劍中,這一刹,劍即他,他即劍。
無視身側那無數襲來的凌厲勁風,無視皮膚被劍氣刺痛的觸感,裴九徵雙眸緊閉,而後在某一刻,他驀然出劍!
劍光如長虹貫日,轉瞬間刺破數重幻象,又以奔雷之勢,疾馳到其中一道蕭放幻影身前。
這道幻影不躲不閃,臉上不見驚慌,只有勝券在握般的從容笑顏:“師尊以為這是我的真身?可惜,猜錯了。”
劍身刺入他的腹部,可卻沒有流出任何血液,反倒像刺到了空處般,而同一刻,無數道幻影的攻擊也緊追而來,裴九徵被萬劍穿身。
千萬道劍氣一起切割筋骨肢體,便如墜入了傳說中的刀山地獄,而在這劇烈到意識都要迷失的真實徹骨之痛中,裴九徵卻不搖不動,隻握著劍柄,一寸寸堅定往前。
蕭放從容的神色漸漸不再,在他唇邊溢出一絲鮮血時,便如某種幻象開始破碎,兩人身上的景象霎時倒轉,裴九徵白衣如初時那般皎潔不染,穿身的劍氣血痕在頃刻間消失於無,而蕭放,黑色的衣袍卻是被深色血跡所浸染,一柄冷寒劍鋒穿過他的腹部丹田,貫體而出。
這一刻,一切博弈皆已落幕,虛實在此落定。
蕭放笑起來,露出被血液染紅的齒列:“師尊為何如此篤定我在這裡?”
劍不會被幻象蒙蔽,可人會,在真實徹骨的穿身之痛襲來時,裴九徵又為何能如此堅持篤定呢?明明按照常理推斷,蕭放的真身應該藏在幻境之外,如此坐視裴九徵在幻境中耗空靈力迷失心神,才是萬全的上策,而裴九徵一但猜錯,結果便是在劇痛的幻象中徹底迷失,至此萬劫不複。
“因為……”裴九徵將劍鋒再次前遞,劍氣毫不留情地釋放,切割攪碎蕭放的丹田,偏偏聲音卻放得很輕,輕到給人一種溫柔耳語的錯覺。
“你想親眼看著我。”
蕭放睜大的瞳孔中映著裴九徵近在咫尺的臉孔,如他記憶中那般俊美無儔,也如他記憶中那般冷漠無情,他的身軀突然開始顫抖,像是因傷重失血所致的戰栗,又像是因為某種不可言說的興奮感情。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蕭放低喃的嗓音中彷佛蘊含濃烈的不甘,他伸出手,似是想觸碰一下對方的臉孔,卻又在裴九徵抽劍而出時,身體不受控的滑落。
幻境徹底破碎,蕭放從虛無的空處倒向地面血紅色的陣法,鮮血向四周流淌,與血紅色的陣紋浸染在一起,他的眸光渙散,一切的愛慕憎恨與不甘,皆都隨漸漸流失的溫度那般,化為虛無。
第080章 苦海沉淪
“這甬道通向哪裡?”郭朝陽邊走邊張望。
“不知道, 小馬師叔知道嗎?”杜子衡問前方領路的小白馬。
路乘搖搖頭,他進入幻境前是在霧島地下的溶洞內,但那幻境是與空間陣法結合的, 又因為故障而導致幻境空間的紊亂, 出口似乎也因此連通向了隨機的空間,從地貌特征上他認出這裡並非霧島的地下, 到底在哪裡他就不知道了,不過總歸他們已經離開幻境了,等走到地面上,自然就能辨清方位。
一行人繼續走了一陣, 很快, 前方透出光亮。
他們剛剛從地下的洞穴走出,就見前方有一熟悉人影正對他們揮手。
“小馬師叔!師弟!你們沒事吧?”盧新洲和幾名碧海閣的弟子等候在此,一見到他們便趕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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