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掌門師叔讓我來的,說有很重要的人暫住紫微峰,讓我務必周全一切事宜。”李相憐道,“我不知是師叔……”
暫住?
看來江獻心裡也明白,他總有一日會離開。
既然明白,便不該做這些無用功。
“師叔,我不會告訴旁人你回來的。”李相憐信誓旦旦道。
謝盈挑眉:“為何?”
李相憐:“掌門師叔吩咐過,若有一日謝師叔回來走的不是滄瀾劍宗的正門,那便是沒有回來。”
盡管根本無人會相信,謝盈離開五百年,還能死而複生再回來。
但只要謝盈願意回來,不管是以謝盈的身份,還是洛長寧,江獻早就打點好了一切,滄瀾山也一直在等他回來。
“你倒是會為你掌門師叔說好話。”謝盈似笑非笑。
李相憐小聲嘀咕:“這哪裡算好話了?掌門師叔本來就是這樣交代的……”
謝盈隻當沒聽見,余光掃過雪地裡的碎茶盞,“有酒麽?”
“我記得,師叔從不飲酒。”李相憐面露疑惑。
“你記錯了。”謝盈面色不改,“問劍台的桃樹下應還封了一壇醉花陰,勞煩相憐替我送過來。”
“哦,好。”李相憐摸了摸腦袋,轉身走出去,心中還是疑惑。
謝師叔的確愛醉花陰,此事滄瀾山皆知,可為何在他的印象裡,從未見師叔喝過酒呢?
他很快將疑惑拋之腦後,趁著天際最後一絲光亮即將消逝,問劍台寂靜無人,偷偷摸摸挖出樹下釀酒的酒壇。
然後又和做賊似的偷偷送到紫微峰。
“相憐,辛苦了。”謝盈坐在案幾旁的矮榻上,朝他溫和一笑。
“為師叔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李相憐紅著臉,摸了摸鼻子,“師叔早些歇息,有事盡管用靈鶴傳信。”
李相憐離開時,貼心地替他關上了門。
謝盈靜坐片刻,緩緩解開自己的腰封,繼而是外袍,最後是內衫。
脫落的衣襟掛在臂彎裡,如瀑青絲垂落,又被他捋至胸前,露出削薄白皙的脊背。
只可惜,如此膚如凝脂的皮膚上,卻偏偏多了一道泛著黑氣的傷口,從肩胛骨延至腰際。
這道傷口,是他剛結成元嬰下山,斬殺那條黑蛟時被帶毒的蛟尾所傷。即使後來他被柳聽奉所救,在靈越谷養了許久傷,唯獨這道傷口不曾愈合。
若是尋常蛟龍便罷了,偏偏那隻蛟被四大修仙世家用活肉飼養,還輔以亡魂的怨念來增其力量,卻導致蛟龍性情暴躁嗜殺,一旦蛟龍死去,被他壓製的怨念便會反噬。
謝盈一劍斬斷蛟龍頭顱,也被怨念反噬,為了不讓那怨念侵蝕神魂,隻得封印在這道傷口裡。
是以哪怕他死了五百年,都不曾愈合。
謝盈掀開酒壇上的封口,北域之雪混雜在清冽的酒香裡,尚未入喉已醉三分。
他捏住壇口,將酒液傾倒在傷口,那黑氣像是遇見什麽可怖的東西,尖叫著四處逃竄,最後只能不甘地被澆滅。
空了的酒壇自他指尖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澄澈的酒液順著他的脊骨一路滑下,沒入腰下的衣襟裡。
謝盈喘息著,唇瓣已經被他咬出了血痕,昔日澄澈鳳眸氤氳著水汽,眸光微微有些渙散,眉心紅痣鮮豔如血。
許是因為此前他從江獻身上攫取了不少紫微真氣的緣故,一壇醉花陰澆下去,並未如往日那麽折磨。
紫微真氣,的確是個好東西。
可偏偏這種好東西,只會讓所謂天命之子擁有。
江獻的感覺從未錯過,他的確待江獻沒有旁人那般好。
厭惡天道與主系統這種肆意操控命運的存在,似乎是他的本能,連帶著江獻,他都一並厭煩。
只是他再厭惡一個人,都不會讓這厭惡佔用他太多的情緒,誰知江獻對他的情緒變化過分敏銳,同樣的笑臉都能準確分辨出好壞來。
眸中焦距再次聚攏,背上的酒液也幹了,謝盈正欲撿起被他丟在一旁的腰封,已有人先他一步撿起。
“我的鴨子呢?”他淡淡道。
“鴨子太餓,吵著要吃肉,便讓相憐帶去了膳房。”江獻佇立在身後,嗓音平靜似乎並未因眼前的情景有任何波動。
帶有薄繭的指腹按在他背上傷口處,謝盈呼吸微頓,偏頭掃了他一眼。
江獻:“醉花陰治標不治本。”
謝盈:“不需治本。有時只有痛苦,才能讓人保持清醒。”
“否則即便修無情道,也有昏頭的時候。”
謝盈慢條斯理將內衫的衣襟從臂彎扯回肩上,淡笑道:“比如師弟此刻,就不太清醒。”
“我並非不清醒。”江獻低聲道,“只是擔憂師兄的傷。”
謝盈:“看來從王尋烏那裡搶回一隻鴨子,讓劍尊大人說話時都多了幾分底氣。”
江獻:“……”
“此刻夜已深,師弟還不打算出去,是打算給我治本不成?”謝盈噙著笑,字裡行間總帶著刀子。
江獻沉默片刻,低頭俯身,隔著那層薄薄的內衫,在他的傷口上落下一個毫無情欲的吻。
第56章 狗不聽話,餓幾頓就老實了
不過一觸即分,江獻後退一步,將一張信箋放在他身側的案幾上,“師兄神魂虛弱,早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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