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他心裡卻不曾有半點波瀾,好似面前的一切,早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命中注定的事,妄圖更改,不過是癡人說夢。
問劍台下,無數仙門修士靜默觀望。
問劍台上,謝盈手執明月夜,與背對崖邊的白衣少年相對而立。
風雪肆虐,衣袍被拍打得獵獵作響。
“師兄……師兄我沒有!”黑色紋路爬滿了聞人渡的額角,他雙膝倏然跪地,不顧謝盈手中劍鳴已起的明月夜,在眾人的驚呼聲裡雙手環抱住謝盈的腰,仰頭,下顎抵在謝盈腰腹上。
“你相信我,給我一日時間,我定能查明真相!”聞人渡有一雙極其無辜乾淨的眼睛,此刻落了淚,更脆弱得讓人心疼。
“師兄,我求求你……你別不要我。”眾目睽睽之下,他牽起謝盈的左手,在臉頰上討好似的蹭了蹭,可憐兮兮望著身前的人。
“我那麽聽話,那麽乖,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才——”
“先前你說江獻偷吃我的紅糖冰粉時,也是這般說辭。”謝盈輕歎一聲,抽回手,眉目盡是無奈。
可無奈與溫柔在此刻,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你身上的魔氣純粹,絕非尋常魔修可比。聞人渡,你潛伏在滄瀾山百年之久,無論有何目的,我代師尊行掌門之職,今日絕不會讓你活著走出滄瀾山。”
手中明月夜隨即發出陣陣嗡鳴。
聞人渡抬手,掌心包裹住明月夜的劍尖,“師兄……”
“我不再是你的師兄。”
“滄瀾山,絕不與妖魔為伍。”
謝盈提劍,劍身刺穿聞人渡的胸膛。
他垂眸,目光落在地上滴落的鮮血上。
那攤血跡自劍尖滴下,滲進雪裡,尤其刺眼。
聞人渡像是忍受疼痛,微微彎曲了脊背,低下頭,謝盈瞧不見他的神情。
“師兄,好狠的心啊。”他輕聲呢喃。
耳邊琴音似從天際傳來,從清風明月般的溫和急轉而下,如泣如訴,幽怨而尖銳。
謝盈心頭一跳,覺出不對,下意識望去——
少年仰著頭直勾勾盯著他,兩行血淚自眼眶滑落。
“師兄,你好狠的心啊……”
淒厲的哭腔到了最後已然變了調,謝盈似有所覺抬頭環顧周遭,卻見昔日面熟的仙門百家修士個個神情空洞,如同惡魂附體朝問劍台上奔過來。
謝盈眉頭微擰,果斷抽回插在聞人渡胸腔裡的劍,手腕翻轉斬斷了身後朝他抓來的手。
可斬斷一隻手,還有成千上萬隻手,甚至其中大多數都是滄瀾山的師弟師妹。
腳尖用力躍起,謝盈側頭躲過一支暗處射來的箭,在一人頭上借力一踩,禦劍而去。
琴音再起,謝盈剛飛去不過百丈,經脈中靈力紊亂,已無法再禦劍。
他抬眸望著那些像是被操控著朝自己奔來的修士,歎了口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今日手染殺孽,也非他所願。
便是來日天劫被詰問,他亦問心無愧。
無形劍界自明月夜劍尖擴散,將整個問劍台都包裹其中。
謝盈閉眼掐了劍訣,無數柄明月夜分身拔地而起,在他輕飄飄揮手後,將劍界中一切人與物盡數絞殺。
只有聞人渡跪在無數屍身中央,渾身血跡斑駁,失神望著他,“師兄……”
聞人渡伸手,“死前,師兄可否再抱抱我?就像小時候那樣……”
謝盈撤回劍界,緩步朝他走去,並未發覺少年唇角詭異的弧度。
卻又在走到距離聞人渡一劍之隔時,被什麽東西拽住了衣擺。
“師兄,再抱抱我。”‘聞人渡’見他停住,出聲再次哀求喚道。
謝盈轉頭的瞬間,‘聞人渡’的魔氣凝聚成手直直朝他飛來,卻又在即將觸碰到他心口時,一隻黑色的小狗倏然從謝盈身後躍出,一口將魔氣吞進嘴裡。
“汪!”
小狗的叫聲清脆,衝破了琴音魔障。
漫天飛舞的霜雪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復成魔宮暗沉的色調,連帶著謝盈的意識也清醒過來。
【嗚嗚嗚宿主你要嚇死我了!】系統哭嚎聲不斷。
謝盈垂眸。
周圍皆是被他用劍界殺死的鎮守萬魔窟的魔族,他的腳尖已然踩在萬魔窟的邊緣,在往前一步,便會被窟底經受魔氣提煉的惡魂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
“汪!”
謝盈彎下腰,指尖捏住小狗的後脖子提起來。
“是你救了我。”謝盈輕笑,與被他提著的小狗平視。
小狗搖了搖尾巴,銀灰色眸子濕漉漉的,耳朵豎起,歪頭衝他咧開嘴角,“汪!”
來不及糾結魔宮裡為何會混進一隻靈智尚未開化的狗,謝盈似有所覺,仰頭朝左側的閣樓頂望去,正好瞧見一片藍色衣角隱入走廊拐角後消失不見。
第21章 大音希聲,知己寡聞
【宿主,剛剛那個好像是——】
“除了他,琴音宗再無旁人的琴音能神不知鬼不覺到連我都能拉入幻境。”謝盈拎著小狗,轉身離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看見了白允的臉,自然也聽到了我方才對白允說的話。”謝盈換了個姿勢,將小狗抱進懷裡,指尖隨意摸著小狗腦袋,“想要教訓一下我這個以替身折辱謝盈的攀龍附鳳之輩,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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