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源吉輕歎一聲,瞬間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可惜了這些年輕人。
不過是因為沈大人的威嚴,無法也不敢阻攔他進了小言公子的營帳,連帶著整隊的侍衛都跟著遭罪。
他向黑夜中的暗衛使了個眼色,這些面色土灰的侍衛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一個個倒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鮮紅的血染紅了半片土壤。
蘇源吉小心地靠近著神色難以辨別的帝王,低垂著頭。
“陛下,夜裡風涼。小言公子想來已是歇下了。”
帝王沉默,空氣中彌漫的某種肅殺的意味叫蘇源吉心下咯噔。
不想沈大人竟會刁難小言公子。
沈大人的城府頗深,在朝廷之中多是中立,今日卻對江大人的家眷如此刁難,難道是欲對江大人為首的新派出手?
朝政的事,蘇源吉不敢多想。隻得退後幾步,又遠遠跟在帝王后面。
好半晌,遙遙看見小言公子的帳篷簾子掀開,小言公子一臉冷意從裡走出。
蘇源吉竟覺得小言公子冷著臉的時候,與先太子從六七分的相似成了八九分的相似。
也就愣了幾秒神的功夫,再往旁看時,帝王已不在原地了。
李承夷看著江言的身影出來,便翻身下馬迎上去。
堪堪扶住江言欲要行禮的手,從來沉穩的帝王也忍不住慌了神。
他不怕沈臨微會對太子殿下作出什麽過分的事,卻怕不知實情的沈臨微對江言作出什麽叫他悔恨終身的事情來。
“沈臨微實在膽大包天,若不是殿下,他不過是個無用閹人…”
江言輕輕推開李承夷遞過來的手,依舊行了個無可指摘的面君禮。
李承夷看著他恭敬的動作,心卻是慢慢涼了。
說不出的澀意堵在喉間,他卻只能筆直地站在原地,看著殿下對他疏離的行著禮。
似乎有某種無可跨越的鴻溝擋在兩人之間,隔著萬水千山的距離。
一禮完,江言才看向李承夷的身後。
剛剛他遙遙看著這邊許多人影,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眼卻叫江言怔住。
只見滿地倒在血泊中的人影,身著禦衛灰甲,顯然是帝王近衛。
李承夷才想起背後這些醃臢的東西,皺了皺眉頭。
應該快些處理乾淨的,叫殿下看了心煩。
李承夷上前,捂住江言的眼睛,輕聲道:“殿下,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人,別看了。”
手心下有睫毛輕輕掃動,叫他有些心猿意馬。
江言吸一口涼氣:“怎麽回事?”
“他們沒有護好殿下,隨便讓旁人進了殿下的營帳,該死。”
他的語氣平常地好像在說什麽理所應當的事,仿佛幾十條人命在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眼裡甚至比不過腳底下的一點泥濘。
李承夷甚至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麽錯處。
帝王之位,容不得半分心軟。這是殿下獨自一人死在暗牢裡的時候,他學會的最刻骨銘心的道理。
這麽多年獨裁下來,人命,在帝王眼中確實不過一杯黃土。
江言退後幾步,“就因為沈臨微,你就殺了他們?”
曾經的小夷在他面前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如今揮揮手就殺了這麽多無辜的人命。
十年的時間,真的足以改變這麽多嗎?
江言隻覺得眼前站著的人叫他極陌生,除了依稀相似的眉眼,他甚至找不出眼前人與記憶中的小皇侄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李承夷看著江言的反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殿下看自己的眼神愈發地陌生了。
他抿緊了唇,道:“是他們失職在先。”
江言冷笑一聲:“或者說陛下的意思是,他們並非為沈臨微而死,而是為我而死。”
李承夷忙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江言打斷他的話,“陛下一直在逼我,不是嗎?即使陛下不願意改變稱呼,也終究不能回到過去。”
帝王攥緊了手,卻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的沉默。
江言突然意識到,眼前之人,就是實實在在的暴君,就是在歷史的軌跡裡注定被推翻的人。
跟他記憶中的小皇侄沒有半分關系。
而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正是推動李朝暴政的覆滅。
自己隻用完成任務就好,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地牢裡的夜太黑了,我不喜歡。”江言突然道。
李承夷一怔,下一刻心臟開始猛縮。
某種刻骨銘心地痛再一次貫穿全身,仿佛那年黑暗的地牢裡,從來豐神俊朗的太子滿目無神的模樣又出現在眼前。
細細麻麻地疼痛感,像是無數隻螞蟻啃食。
江言繼續道:“皇家事,我不想有半分牽扯,如今我只是個富貴的閑散公子。”
“陛下,我太累了。”
他來到這裡,僅僅是為了扮演好他的紈絝子弟,在某個時刻成為推動歷史的導火線,然後功成身退。
李承夷的存在卻讓這種簡單變得複雜。
麻煩,但可以利用。
“小夷,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牽扯進這些是非。”
李承夷聽見江言的聲音響在耳畔,很近又似乎很遙遠。
第56章 古代世界15
李承夷腳步猛地踉蹌一下。
他像是沒有聽清,呆呆地重複一遍:“有喜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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