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知道為什麽。
師兄師傅們都說她看著像個沒心沒肺的,他們那時候是在開玩笑,但她是真的沒有心。
她不太知道謝榮犯了什麽病,狂躁得如此厲害,竟然直接殺紅了眼,留了滿屋子的屍體。
她其實來得及阻止的。
歸墟山離這裡並不遠,她正好外出,看見了此幕,隻消片刻便能請來歸墟尊者。
但她只是站在山門外悄悄地看著。
漫天的血色似乎要染紅了土壤,到處是慘叫與哭喊,許多是平日裡試圖與她搭話的人。
可是,那些平日裡端莊的,有禮的,溫潤的,或者小氣的,醜惡的,弱小的,此刻竟是如出一轍的表情。大張著嘴,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甘與怨恨。原來人面對生死都是差不多的外表啊。
實在是太有趣了。
比平日裡練劍,觀察他們無趣的打鬧,說話有趣太多。
許是劍太快,一開始身上是沒有血的,要等人的表情從茫然到絕望,血花才會迸濺出來。
然後做出他們生前最後一個表情。
她睜著眼睛,近乎癡迷地欣賞著這血色的盛宴。一直到謝榮出現在她身前,她依舊沉迷在這種狀態裡。
然後是謝榮隨意的一劍,她慢慢地倒地。
再然後,便是現在了。
她饒有興致地瞟一眼江言,覺得這個人也很有意思。
她腦子裡掠過江言毫不留情折斷聞路鳴雙腿的畫面。
多美。
“我們等會便去尋謝榮,探探他的底。”江言此時背對著“許九”,收拾著為數不多的行李。
“許九”盡量保持音調的平和,“你懷疑謝榮?”
“不要先入為主給一個人下定論,”江言道,“偏見會讓你做錯事。”
至少對他而言,謝榮暫時還只是個曾對他有一面之恩的正道盟主,他沒有道理毫無證據便懷疑別人。
“許九”的笑容更大了些。
“或許吧…”她故意拉長了音調,跟平日裡的感覺毫不相同。江言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
然而許九卻突然恢復正常,看著江言略帶些疑惑的神情。
奇怪,剛剛好像……莫名出神了許久。
不過只有一小會,或許只是她有些累了。
“好,師兄。那我們現在便走吧。”
————
要知道大名鼎鼎的正道盟主謝榮的蹤跡,茶樓是最好的地方。
謝榮生的眉清目秀,又向來是溫潤如玉的氣度,武功還好,一直是江湖中人追逐的榜樣。正道沒落到這個地步還未倒,謝榮算是支柱人物。
凡是見過謝榮的,免不了要讚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端的是光風霽月的氣度,行的是如沐春風的禮數,一雙溫柔若水的眼睛,不知迷了多少江湖女兒的心。
這些都是江言坐在茶樓裡喝茶聽來的。
他左邊坐著的佩劍勁裝的紫衣男子,分明是謝榮的腦殘粉,但凡聽見一點不對勁的言論,便會言辭犀利地懟回去。
“你們懂什麽!謝盟主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謝盟主的為人我們都是清楚的,會放走那魔頭的幫凶,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旁邊一位青衣颯爽的女俠聞言倒也點點頭,“昨日我看見街頭上有一馬匹驚了,眼看就要踩在一個女娘身上,周圍的人俱是驚懼不已,只有謝榮立刻反應過來,將人救下了。”
她低頭抿了口茶,“想來這種時時刻刻將他人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必不是什麽壞人。”
緊接著便有人說著自己曾如何遇見謝榮,又是如何欽佩之類。
江言在一邊暗暗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沿。
無端的假設是無意義的,隻以他現在的了解,他對謝榮的感官還算不錯。
除了這些人所言,他也確實被謝榮毫無理由地幫過。
他想著,突然開口,聲音剛剛夠旁邊的人聽見:“謝盟主如此英姿,我倒是想見上一見。不知諸位知道謝盟主此時身在何處?”
旁邊的人聞言打量江言一眼。
劍眉星目,一襲青衣,長發用青色的帶子系起一半,渾身的氣度如劍一般鋒利,但那雙眼睛又是如此漂亮,像是要將人吸進去。
先前發聲的青衣女俠驀然紅了臉,她低下頭去,不敢看江言與自己幾乎如出一轍的衣衫。
“公子若是想尋謝盟主,今日便是最佳。今日謝盟主請了諸位英雄,在儲音坊說些什麽。想來馬上便要開始了。”
儲音坊。
江言暗念了幾遍,道一聲謝。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也不在多留,帶著許九便走了。
等兩人找到儲音坊,裡面的事情已經進行了許久了。江言矮身進去,隨便在後排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謝榮在高台上站著,這樣的視角可以讓江言細細打量著這位頗得讚譽的謝盟主。
“我知道諸位因為我放走韓昀護法一事心有疑慮,我今日請諸位前來,便是專門想解釋一番。”
“江湖人向來以魔道為恥,正道為榮,可近幾年的態勢卻大有轉變。我知道,大家的心中難免有了些疑慮,謝某此次,便是想將話說清楚。”
“所謂魔道,其實不過因為跟傳統的術法有些不同,一開始叫歪門邪道的。然而這麽些年過去,諸位心中也清楚,正邪實在人心,與所修術法毫無乾系。今日我便直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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