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也沒再說什麽。
車順著導航逐漸駛向郊區的江畔,夜色籠罩,兩岸的路燈像打了個響指般一個接一個地亮起。
傍晚時分,車輛湧動,他們逆著下班潮駛向一條更遠更寬闊的路。
樂江周邊一圈都在做生態棧道,已經有小半年都不能停車了,穆山顯就近找了個停車位,看著距離也不遠,兩個人一路漫步著走過去。
吃完飯再出來,彼時的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一點淡淡的光影都沒有。道路兩旁燈火通明,石子路鋪就的人行道格外亮堂。一到晚上,春意驟散,只剩下末冬的寒涼,江風從對岸吹了過來,一旁生態棧道的綠草直搖晃。
兩個人並肩的沿著鋪好的磚石路往前走,將水一圈一圈地蕩漾過來,遠處放風箏的開始收線,準備家去;老頭們還借著燈光在石桌邊下象棋;一家三口走在他們跟前,夫妻兩個牽著小女孩的手,時不時地把她提起來,空中飄來一陣脆生生的、銀鈴一樣的笑聲。
穆山顯下意識地投去了目光。
謝景很喜歡孩子。
他還記得在福利院的時候,謝景左手抱著小晨,右手抱著一個小女孩,一堆孩子還圍在他腿邊,伸著手吵著要他抱。周圍老師都在笑。
他已經不記得那些孩子的名字了,隻記得他們的臉,兩條纖細的麻花辮,或是帶著一抹高原紅的臉蛋,一張張臉從他眼前浮現,最後都化成一串串清澈的嬉鬧的笑聲。
“穆哥也喜歡孩子?”
謝景的聲音從身邊響起。
穆山顯回過頭去,謝景看著那小女孩的背景,露出一個感慨的笑,“我去做義工的福利院裡也有很多小孩子,難過的時候,看到他們在笑、在鬧,就不那麽難過了。”
穆山顯沒有問他為什麽去做義工,而是道:“為什麽難過?”
這個問題似乎問住了謝景,他愣了愣,過了幾秒鍾才笑著說:“我為什麽不會難過?人生嘛,總有幾件不那麽順遂的事情。”
不止他有,他們有,人人都有。
穆山顯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條棧道總長有好幾公裡,他們的車停在附近,走太遠不方便,兩人便穿過草坪,沿著小道往下走,很快就到了江邊。
夜晚江水濃稠如墨,兩岸的燈光倒映在水中,星星點點。夜風吹過,江面泛起漣漪。
江邊圍了一圈石製欄杆,不少人都在這裡吹風,因為對岸有一座修建的很漂亮的仿古亭,適合出片,不少人都在這兒拍照或直播。
穆山顯尋了個安靜的地方,轉頭一看,謝景的兩隻耳朵被吹得通紅。
他沒說什麽,把出來前準備的圍巾散開,披在他身上,左右纏繞好幾圈。謝景被纏成了一隻灰白色的小粽子,半邊臉都埋在圍巾裡,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杏仁眼,通透、水靈。
像是要看到穆山顯心裡。
“我們一起系著吧,這個很長,夠的。”
他的聲音透過柔軟的布料,霧蒙蒙的,不是格外清晰。穆山顯聽見了,卻隻搖搖頭。
“我不冷。”他這樣說。
江畔的風迎面吹來,謝景額前的碎發都被吹得浮動。穆山顯看了很久,還是沒忍住心中的念頭,輕輕撥開了他額頂的發。
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起點。
他與謝景站在明江橋畔,謝景脖上戴著的也是一條這樣的寶格麗圍巾,風將他的發吹起,穆山顯走到他身旁,微笑著與他留下了第一張合影。
也是唯一的一張合影。
煙花衝上雲霄,散落下的火光又墜入水面,起此彼伏。他仿佛聽到謝景的心跳。
“穆哥?”
謝景抬起頭,純真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穆山顯沒有松開手,他指尖能感受到他發絲的柔軟,像綿柔的絲線,落進他的掌心。
穆山顯收回手,低聲道:“很適合你。”
謝景一時間不太明白他說的是圍巾還是髮型,但不妨礙他感受到穆山顯和以往不同的情緒,他心底那抹突然到來的波瀾。
他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怕打破這樣美好的氛圍,穆山顯卻沒有要退縮的意思,他的拇指輕輕拂過謝景的眼尾,就像一根羽毛一樣,輕輕撥弄著他的睫毛,撫摸他眼角柔軟的皮膚。
謝景臉都快燒起來了。
幸虧大半都藏在圍巾下,可以不被看見。
但也因此,他在這樣溫柔的目光裡生出了一股勇氣,像是隱約得到了某種默許。
“其實。”他輕輕開口,聲音因為緊張微微打顫,“圖書館那一次,不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穆山顯指尖微微頓一頓,抬起頭看向他。
“你高中時候是籃球隊的隊長,對吧?”謝景笑了笑,目光有些悠遠,像是在回憶著什麽,“我記得,你帶著校隊到我們學校高中部打籃球,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場的比分,38比35。”
盡管已經時隔十多年,但謝景回憶的時候才發覺,那些細節都那樣清楚,仿佛就在昨日。
其實他從來不參加這些運動,也不去看比賽。但就是那一天,他碰巧跟著朋友去體育館,被按著坐在了離場地很近的前幾排位置。
場館裡隨著一聲暴扣、籃球撞地的聲響,發出熱烈的歡呼聲,震得他耳朵發麻,心臟狂跳。
最後二十秒,穆山顯憑借一記三分球結束了焦灼的平局,拿下了比賽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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