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 四面已經不剩幾個站著的,不遠處,副將和剩余的幾個將士也順利解決了殘余,匆匆地往這邊匯合。
“殿下!都已經清掃得差不多了。”副將整個人都像是在水裡泡過似的, 胡須也打了綹, 他擦了擦汗,道, “這些人都是死士, 一旦事敗, 就會咬破頰囊裡的毒藥自盡……恐怕這些人裡沒一個活口。”
“不用留活的。”穆山顯神色淡淡,“這些人駐扎在景國許久,恐怕只是計劃中最底層的一環,就算留下了也套不出有用的信息。”
“是。”副將點點頭,“我看他們應該不會再來了,又是磷火又是霧攻的,我還以為他們有多少花樣,結果也就這樣,撲騰兩下就熄了。”
說罷,他嗤了一聲,語氣裡些許不屑。
“別想得那麽簡單。”穆山顯說著,抬手點了點,招了幾個人過來清掃現場。他和副將邊走邊聊,低聲問,“陛下怎麽樣了?”
話音落下,副將臉色忽然有些不太自然,不過迷霧籠罩下,也看不太出來。
“……都、都挺好。”他含糊著說。
宸王下命令時,並未說讓他親自去,再加上那時候磷火凶猛、情勢很凶急,他哪有那個時間親自去照應小皇帝?更何況陛下身體孱弱,一向是明哲保身的,想必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他也沒在意,找了兩個親信去辦這件事,自己忙著自己的事去了。沒想到就是這一步踏錯,鬧出了亂子,讓小皇帝搞了波大陣仗——
雖然死的只是一個無名官員,不是宸王黨的人,但陛下突然來了這麽一出,也夠膽寒的。
消息傳回來時他頭皮都炸了,當時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要出大事。於是他立刻帶了一隊人馬去搜尋,在一道關卡處攔截住了戴著面具準備離開的陛下,身旁還有蜀桐和保寧二人,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找到這三人之後,副將立刻以宸王的名頭“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回去,親眼看著人回了營帳,又安排了一隊看守,把周圍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確定不會再出差錯才徹底離開。
只是這件事要是讓宸王知道……
想著,他補充了兩句:“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受了點驚嚇,不過有太醫他們侍候著,倒也沒什麽大礙,現下已經睡了。”
穆山顯原先並沒有太在意,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腳步一頓,定定地看著副將。
“睡了?”他重複道。
“是、是啊。”副將不知他何故發問,結結巴巴地道,“今夜又是燒山又是衝卡的,陛下心中久久不寧,太醫給他開了副安神藥,我看著他喝下、睡了一會兒之後才走的。”
他雖然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也不算說謊,那碗安神藥確確實實是他親眼目睹的,只不過他是武將、又是外臣,所以隻站在紗簾後看著。
陛下合衣躺在床上,起先並不十分願意,他聽見裡面的小宮女說了什麽,隨後一口口地喂他喝了下去,這些他看得真真的。為了確保陛下確實喝了安神藥睡下了,他還特意等了一會兒,確定聽到陛下均勻的呼吸聲後,才徹底離開。
沒想到就是他的這番真話露出了破綻。
“如果依你所言,沒有一字錯漏,那說明你當時見到的人已經不是陛下了。”穆山顯冷冷道,“他今晚、絕對不會喝下安神藥。”
他太了解謝景,今夜是他和沈知雪布下的局,一個獵人怎麽會不看到結果就安心入睡?
之前他怎麽鬧騰都不礙事,總之有自己幫他兜底,但這兩日系統不在,穆山顯叫人去盯著他,就是擔心他有自己的主意。
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眼下再一看副將表情,他就知道了,是底下的人沒當回事、怠慢了,所以才會讓謝景有偷梁換柱的機會。
穆山顯很少會有後悔的時刻,因為此前他孤身一人,從未有過牽掛。直到此時此刻,他才隱隱生出幾分懊惱來。
但眼下說什麽都晚了。
“分五路去找,不要鬧出動靜,隻說是排查亂黨。”他環繞一圈,目光比劍刃泛出來的銀光還要冷,“若是找不到,你也不必提頭來見我,自己就地埋了就是。”
副將這才意識到嚴重性,心中不禁打了個寒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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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夜還是喧鬧沸騰的,後半夜月亮掛在樹梢上,又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宸王派了數百人暗中搜尋陛下的下落,卻不知他們搜尋的目標已經換了一身樸素的衣物、打扮成尋常侍衛的模樣,穿梭在代山某一處。
眼下能認出他身份的人,要麽在前線清理殘余、要麽已經被困在了營帳中。換掉那一身華服,謝景腰間還掛著當值的侍衛腰牌,天色又昏暗得看不清,他不說,別人也隻以為他是普通人罷了。
他此次出來,自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按照計劃,孟千舟此刻已經領兵包圍了江都,以勤王救駕之名,順利地拿下了統轄之權。
江都是塊肥肉,每年交上來的帳本有多少落在了實處他不是不知道,但這灘水潭太深了,是景武帝在世時都未能收拾好的爛攤子,先皇在位謀政時手掌大權都不能,更何況是他?
但越是難,越要管,宸王是一把危險的雙刃劍,他每多用一分,就會多傷自己一分。謝景知道,但他不能賭景國的將來會如何,也不能拿景國的將來去打賭,他想要清掃一切擋在景國眼前的阻礙,就只能握起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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