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抬頭,觸到他的眼神時,動作一頓。
不知為什麽,明明他是醫生,穆山顯是病人,但是他總有種被窺視、觀察的感覺。就像是農戶在排查羊圈裡哪隻羊感染了瘟疫一樣的表情。
他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水,恢復了鎮定:“是把夢境當做現實,還是把現實當做夢境呢?”
穆山顯垂眸,似是在思考著答案,他的視線一移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漸漸褪了下去。
醫生又喝了一口水。
“或許,兩種都有吧。”穆山顯緩緩道,“我常常把夢境當做現實,醒來後,又認為自己還沒醒。”
“大概是環境的影響。”醫生勸慰道,“在你的夢裡,那個地方一團白色,你看,是不是和病房很像?這很可能是你心裡對於醫院的映射。穆先生,如果夢境對你的影響這麽大,我想或許你先出院會比較好,暫時遠離會讓你不安的環境。”
穆山顯點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
醫生舒了口氣,好在之後的穆山顯沒有再表現出異樣,他就像任何一個聽醫生話、遵從醫囑的病人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他開藥。
準備提交之前,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病情描述上多添了兩行字,又開了兩盒抗抑鬱的藥物。
他隨手從旁邊撕下一張便簽,在紙上寫下每種藥的劑量,寫得很詳細。
“穆先生,回去後您按照這個吃,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微信再聯系我,我看到後都會回復。”醫生叮囑道,“用藥期間,您也可以記錄下自己每天的睡眠和心情質量,這樣下次複診也方便。”
穆山顯接過便簽,疊好後放進口袋中,“多謝。”
他是自己過來的,沒有帶助理,穆曼安給他買了電動輪椅,比手扶的方便很多,醫院裡都是直上直下的電梯,靠著這輛輪椅,他也能自己去些地方。
醫生幫他打開門,目送著他坐著輪椅離開,那條走廊格外漫長,一眼就能看到天花板,還有頂上落下的刺眼的光線。
他看著看著,不知怎麽的,心猛然一慌。
“穆先生!”
輪椅緩緩停下,穆山顯回過頭來,那醫生氣喘籲籲地小跑著過來,滿臉嚴肅。
“我記得您之前和我說過,在那個白色空間裡,還會做夢中夢,就像是盜夢空間,有時候很短就能蘇醒,有時候又很長,醒不過來時就需要靠一些比較特殊的方式。可是盜夢空間的最底層,也就是迷失域,或許要自殺才能醒來。”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問,那些方式是不是很極端?或者,和我剛才說的有關?”
穆山顯看了他半晌,才回答:“是。”
醫生嗓子眼緊了緊,“那您……”
“你放心,我沒有嘗試過。”
他松了口氣,但又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他還沒琢磨明白,眼前的人又道:“畢竟,底層的夢境只需要‘kick’就能醒來。”
醫生愣住,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真的墜入迷失域,或許就只剩下這一種方法。”穆山顯頓了頓,抬頭,朝醫生露出一個微笑,“不過……這裡是現實。”
“醫生,你說對嗎?”
“……”
醫生冷汗下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答的,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開口說了話。總之,穆山顯很有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再次驅著輪椅離開。
等到確認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醫生靠著牆壁慢慢地滑倒在地,再一摸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
作者有話說:
其實還好有這個夢境兜著,因為攻的精神狀況是不匹配現實生活的,就像在牢裡蹲了幾十年的人被放出來,已經不適應外面的環境了,他要麽死,要麽就是個瘋子。眼前攻經歷的雖然是虛假的,但是他並不知道,即便這裡是真實的世界,他也會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摩這個世界,最先遭受到他質疑的就是他可憐的父母。所以必須給他一個緩衝的平台。
這個世界最難的點就在於根本分不清真假,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像迷失域一樣,盜夢空間我很久之前看的了,印象裡主角跌到了夢境的最底端,那裡有他的家人,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到這裡是夢境。穆總的情況也是一樣,這裡是現實嗎?他不知道,唯一的賭注就是死,還記得嗎?快穿者死亡就會從世界裡登出。但是我覺得這種情況下,沒有人真的敢在沒有把握的情況去賭,賭贏了,就是真的結局嗎?但是賭輸了,那就真的滿盤皆輸,這麽久的堅持全部白費。
其實攻受都很可憐,身為作者,我創造了他們,但同樣也心疼他們。穆山顯從來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怪物、強者。在他遭遇那場車禍之前,他也曾經是個謙和溫潤的學長,他有父母家人的愛,也愛著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是晉江文裡標配的白月光,也是受的白月光,他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也值得。
但是車禍之後,他獲得了看似無限的壽命,但也被剝奪了人的尊嚴。埋了幾十萬字的暗線終於要收尾了,其實他們自始至終都不是什麽光環加身的主角,攻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受也不是被pua的戀愛腦(不過他還是有點戀愛腦的),這兩個人都只是被可笑的命運捉弄、又在風暴裡抗爭不公的可憐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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