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站在殿外,神色黯然。
其實太醫說的這些他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所謂的胸痹其實就是心臟鈍性損傷。往往是由於遭受車禍、高處墜落這類鈍性/暴力造成的傷害,也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內傷”。要是一刀子扎進去,這就不是鈍性了,是穿刺性。
謝景受傷是因為他不慎跌倒、從山崖上滑了下去,後背正好撞上了一塊尖銳的石頭,疼得他當場昏了過去。心臟是極為脆弱的地方,在這裡受一擊重擊……後果可想而知。
“您應該知道,謝景有一個心臟病的debu。”017是這麽解釋的,“本來在這次測試之前我們已經移除了,只是沒想到出了差錯。重新接入程序後,因為數據不兼容的問題,眼下我們無法識別到謝景的主角身份,相關的特殊功能也無法使用……”
之後的那些解釋,穆山顯一個字都沒有聽。
他知道這些都只是借口罷了。
如果按照人類的時間流速來算,一個偌大的運行了幾百年甚至更久的老牌系統,竟然連一個數據兼容的bug都修複不了,太可笑了。
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
017也知道這樣說顯得自己很廢物,所以最後還是掙扎了一下,提了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提前離開這個世界,終止運行就好。
謝景的數據bug會在結算時進行修複,等到宿主進入下一個世界時,彼時“謝景”已經修好了,不會有任何改變。
眼下主線任務已經解決,穆山顯想什麽時候離開就什麽時候離開,但如果再拖下去,主角意外身亡,那即便完成了主線任務也會失敗。
要知道,結算成功有個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登出時世界可以按照原有的邏輯自洽地運行下去,換句話說,你不能玩個密室逃脫,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就把所有鬼都給刀了,那不行,要是這樣,其他人還怎麽玩?
穆山顯聽到017的提議,隻回了一句話。
“普羅要走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麽‘挽留’他的麽?”
這下,017就說不出一個字了。
接連幾個世界下來,穆山顯的積分已經快要與普羅的持平,等到下個世界結束,他就是積分排行榜新的第一名。
新的排名會不會在快穿者之間掀起軒然大波,穆山顯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日漸逼近的數字已經引起了主神的注意。
接連的兩次意外,都是主神對他的警告。
“謝景”只能在主神的世界裡才能存活。
被戳穿的那一瞬間,017難得地體會到了尷尬羞愧的情緒,心裡也怪不是滋味的。
它和宿主合作了許多年,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肯定是假的,好歹傾注了這麽多時間和情感,如今卻鬧到現在這副地步……
如果宿主願意留下來,那該有多好啊。
不過這話017也隻敢在心底想想,並不說出來,它知道宿主是不會答應的。
但穆山顯還是同意了它的提議,在謝景生命終止之前登出,拿到積分進入下一輪。
這一盤已是死局,沒必要再執著了。
017問他打算什麽時候離開,他搖了搖頭。
“過一陣。”穆山顯如是道。
但具體要等多久,他並沒有明說。017心裡有猜測,只是他不提,它也不敢表明。
太醫走後,穆山顯去拿了些飼料,走在廊下喂那隻白羽鸚鵡。
大約是感知到了什麽,鸚鵡最近也跟著主人不吃不喝,精神頭都蔫了許多,底下的人怎麽哄它、帶出去散心都沒用。只有穆山顯來喂食它才會吃一點,用不喜氣的哀傷的嗓音叫:“宸王殿下,怎麽才過來。”
每次穆山顯聽到,都不知怎麽回答。
這句話根本沒人教它,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說出的。穆山顯也不像孟千舟那般會獎勵它幾顆瓜子,隻偶爾撥一撥它的白羽,鸚鵡也不生氣,挨著他撒嬌。
喂得差不多後,穆山顯就回去了。
明明已經開春,不似之前那般料峭寒冷,但永安宮裡火爐還是旺盛地燒著,硬生生供出一個深春溫暖季節。獸金炭燒起來沒有煙塵,一絲嗆人的煙味都聞不到,靠近時還有一股淡然的松芝香。
穆山顯撩起簾帳走進去,屋子裡一陣濃濃的艾灸味道。醫者小心翼翼地收好工具,看見他來,躬身行了個禮,之後才離開。
謝景披發臥在床上,半身赤/裸著,背部露出一片駭人的印跡。他瘦了許多,好像風一吹就能吹走似的,皮膚也更白,卻不是羊脂玉的溫白色,而是氣血散盡的蒼白。
蜀桐正半蹲半跪著給陛下擦拭背,穆山顯看了片刻,“我來。”
蜀桐頓了頓,把手巾過了水,清洗擰乾後遞給他,穆山顯接替她的位置坐到床邊,期間兩人沒有說一句話。
從他帶著謝景回宮後,蜀桐對他態度就十分冷淡生硬,保寧還懂得克制些,但蜀桐眼底就是實打實地怨恨了。
倒也不怪她,好好的人送出去的,回來時卻已經變了副模樣。
這段時日,宸王照顧陛下十分仔細,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模樣,陛下對他也不生疏,漸漸地蜀桐才收了幾分情緒,只是從前愛說愛笑的,如今一天下來都說不到幾個字了。
穆山顯用濕巾擦完,再用乾布拭去背上的水珠,最後再輕輕蓋上被子、免得他著涼。
這一番功夫下來,謝景也從昏昏沉沉中蘇醒了過來,半睜著眼,拉住了穆山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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