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見到了一個熟人,他們曾經一起到食堂裡偷過牛奶,見到他時,那人興奮地衝上前抱住了他,可喻凜卻連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都不知道。
他們從自己的血管裡抽出了一管血,比起第一次注射時的疼痛,喻凜此時已經毫無感覺了。他靜靜看著自己的血進入儀器,分離出的液體又加入別的東西,重新注入那個小孩的手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些人的臉上露出了遺憾的神情。那個小孩最終被送出了實驗室,喻凜知道他應該不是唯一能夠回去的那個人。
因為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當然,他也不是每天都在實驗室裡。有的時候,他也會被帶出去,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會讓他擺弄器材,把他送進蛋形的儀器,然後看著外面顯現的數字連聲讚歎。
喻凜忘記了時間過了多久,大概是一個中午,他沒能等到按時送來的午飯,等到的是一群穿著藍色製服的人。喧鬧的聲響打破了安靜的實驗室,喻凜坐在冰冷的床上,看著門外身著白大褂衣服的人被他們帶走,他也跟著被送上了一輛機甲車裡。
就像來時的那般走,只不過這一次的路途似乎更久。
他輾轉了許多個地方,聽過無數人的聲音,卻始終沒有做出反應。
他有時候會想,他在福利院的時候似乎也是老師棘手的頑皮泥猴,好像也被罵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怎麽才沒過多久,就變成了這樣?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更多的時候他都是茫然地站在那裡,他能聽見、能看見,大腦卻處理不了這些信息。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再次被送上了機甲車。
然而這一次,在車門打開的一瞬間,站在車外的人俯身撐著膝蓋,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說:“你好,我叫顧明緒,從今天開始,你要暫時和我一起生活了。”
第141章 記憶(1)
喻凜也是在很久之後, 才明白那幾年發生了什麽。
大概是星歷時代的人們經歷了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他們見證了無數星球的壯麗景色、不同文明的獨特風情以及科技發展的神奇體驗,加上星際探索是一項漫長而艱巨的任務, 巨大的時空距離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填補。人類渴望更多的時間去探索和體驗,想要避免因個體生命的終結導致某些關鍵知識的流失,於是, 雲嶺之中有一群大膽的人提出了“提瑞西亞斯長生計劃”。
喻凜就是這個計劃中唯一的幸存者。
星歷335年,雲嶺基因組研究所的幾名乾事帶著他們研究了數年的成果來到了第二星系的約克星上, 在一座深山中建立了研究基地。而他們的“研究對象”,不言而喻。
接受注射的“實驗品”幾乎沒能撐過半天, 唯一幸存的喻凜也走上了他們預料之外的“岔路”。
根據研究基地與後來顧明緒提供的體檢報告,喻凜控制情感產生與調節相關的基因出現了特定的缺失, 導致情感表達相關的神經遞質合成、受體功能等受到嚴重影響。
肌肉蛋白合成相關的基因過度表達,肌肉力量比正常人類高出數倍,肌肉耐力基因也有所增強,可持續高強度活動的時長遠在常人之上。
感官系統中,由於光敏蛋白基因突變, 他對光線的敏感度提高, 對快速移動目標的捕捉力大幅增強,聽覺頻率擴大, 嗅覺與味覺的敏感度降低, 但對危險化學物質的嗅覺識別能力仍然保留。
至於大腦結構,則出現部分與情感處理相關的腦區神經連接異常, 運動協調相關的腦區神經纖維密集,神經信號傳導速度加快的情況。
免疫系統中的部分基因也受到了優化, 但可能存在特定的免疫缺陷,體檢報告上暫定空白。
從數據上看, 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長生的任何特征,甚至還可能出現早衰、免疫系統失衡、精神網崩潰等風險。
只可惜,那些研究人員用盡了所有方法,都沒能再複刻出第二個幸存者。
直到星歷338年的冬天,非法研究東窗事發,第一星系的特遣隊逮捕了基地所有研究人員,也帶走了喻凜這個“殘次品”。作為重要的人證,雖然他連半句話都說不清楚,但他還是輾轉了各處“配合調查”,直到聯盟法庭對基地相關人員的判決結束,他才在各方勢力的爭奪中,被送到了顧明緒的手上。
如果沒有這樁“醜聞”,顧明緒那年本來應該升任基因組研究所的副所長,不知道是對同僚的所作所為寒了心,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顧明緒毅然決然地交了辭呈,從雲嶺離開。
顧明緒是個很奇怪的人。
顧家在聯盟樹大根深,顧明緒自小接受的就是首都星的精英教育,她在雙親和睦、兄友妹恭的環境中長大,身上既有富家小姐的嬌矜,又有我行我素的自由與灑脫。
最開始到她家的時候,喻凜總是一個人蹲在窗前,靜靜地望著外面的景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麽,他就像一個在那處扎了根的蘑菇,蘑菇不用思考,也不會說話。
顧明緒總是不厭其煩地陪著他。
她會問起他的名字,問起他在福利院的幼年時期,問起他那些已經長埋地底、面容模糊的朋友們。她還會說起自己的少女時期,說起她令人又愛又恨的幼稚兄長,和她那正處於人嫌狗厭階段的大侄子。
“你想出去玩嗎?我哥家的附近好像開了個主題公園,那煩人的小子辦了年卡,一到周末就往裡面跑,改天我把他的卡搶了,帶你瀟灑去怎麽樣?”顧明緒蹲在他的旁邊,海藻般的頭髮披散下來。她的五官放量很大,巴掌大的臉上幾乎沒有多少留白,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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