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眼睛的時候, 眼尾是微微下撇的,眼睫又長又密,隨著不平穩的呼吸而輕輕地顫抖著。
那雙眼睛浸著水光。濕潤潤的, 眼眶都帶著點微紅。
這樣一看, 反倒像是蘭藺做錯了事情一樣,顯得他越發委屈起來。
蘭藺愣了好一會兒,才錯開目光,在他創造出的逼仄空間之中, 尋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我沒有釣你。”
蘭藺的語氣冷清,和平常毫無差別。
但蔣時總是覺得, 蘭藺還是在生氣。
蔣時抬起手, 輕輕地捏著蘭藺的衣角,像是怕被人看見一樣, 一滴眼淚從眼眶裡極快的滑落下來,臉頰上隻拖出一條透明的水痕。
“真的嗎?”蔣時問。
蘭藺沒看他,應答道:“真的。”
他彎下腰,很快就從蔣時這個拙劣的鉗製動作中脫身而出:“回家吃飯嗎”
蘭藺說得很自然,像是這個“家”已經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兩人心照不宣,這是他們的“家”。
蔣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已經應答了:“好。”
他又跟在蘭藺身後,忽然發覺,蘭藺說得對。
他不是鉤子, 咬上竹竿的卻是蔣時這尾魚。
是他主動上鉤的, 所以心甘情願地聽他差遣, 喪失了全部的主動權, 成為了明明不合適, 卻要強硬的咬著魚鉤的魚。
現在看來,蘭藺還生著氣。
萬一……萬一他之前沒有生氣,但現在已經被自己這副樣子搞得不開心了……
蔣時沒再想下去。
他趕了兩步,終於和蘭藺並排走著:“你真沒生氣嗎?”
蘭藺不說話了。
蔣時:“……”
看來真生氣了。
蔣時孜孜不倦地和他說話:“蘭藺,今天比賽怎麽樣?”
蘭藺的聲音還是那麽冷淡,聽不出一絲的情緒波動:“普通。”
“現在餓了嗎?”
“一般。”
蔣時還在竭力找話題,前面的蘭藺根本沒等他,徑直拐進了房子裡。
蔣時:“……”淚流。
今天阿姨又沒在家。
房子裡很安靜,沒什麽聲音。天色緩慢的轉向暗沉,低氣壓控制的中午悶熱又濕潤,照得整間房子都暗暗的。
蔣時跟著進去的時候,蘭藺剛剛放下書包。
他立在原地,微微仰著頭,喝那瓶蔣時買給他的冰水。
也許是天氣太悶熱,又走了一路,蘭藺喝水的動作比不上之前那樣沉穩。
他捏著軟塌塌的礦泉水瓶子,修長的手指很自然的搭在瓶身上,而多余的水液從粉色的唇角溢出,順著蘭藺光潔的面頰和白皙的脖頸滑下去。
蔣時的目光不知不覺地追逐著那滴水珠,直到它緩慢地下跌,隱沒進蘭藺身上藍白色的棉質校服的領口。
他的脖頸很細,仰著臉的時候,能很清楚的看見脖頸之間微微凸起的喉結,很小巧,水珠掛在上面的時候,顯露出一種微妙的性.感來。
蔣時不敢說話,感覺自己也有點熱起來。
他越過蘭藺,在冰箱裡摸出一瓶可樂,咕嘟咕嘟地仰頭喝下去,才覺得身體裡竄起的火焰熄滅了一些。
蔣時把盛好的飯擺在桌面上,像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叫蘭藺,許久,才略帶掙扎地開口:“吃飯。”
蘭藺點頭,去小廚房裡拿了筷子,折身回來的時候,發現這人仍然是之前那個姿勢。
他微微仰著頭,眼睛因為濕潤而顯得亮晶晶的。
不太像是在等筷子,而像是在……等人。
蔣時獲得了蘭藺拿來的筷子,低聲道:“今天下午還補習嗎?”
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因為補習這件事情,在他和蘭藺認識的第二天開始,就持續到了現在,已經成為了兩人之間約定俗成、心照不宣的一個習慣了。
他也只是因為沒什麽話題可以說,就強行拉來湊數的。
誰知,蘭藺搖了搖頭,回答道:“不了。”
他輕輕的抬眸,果然如願以償地看見了蔣時臉上怎麽樣都擦不掉的失落神色。
不知為什麽,看見他吃癟,蘭藺心裡冒出一種很微妙的愉悅情緒。
好像欺負他,就能帶來很大的快感似的。
蘭藺不顧他黯淡下去的目光,解釋道:“我沒有休息好,所以想午睡一下,可以嗎?”
他的理由正當,又合情合理,蔣時不得不信了一半:“……可以。”
蔣時回答的聲音有點勉強,試探性一般喊他:“蘭藺?”
蘭藺“嗯”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可是蔣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今天輪到蔣時洗碗,蘭藺放下碗,就往臥室那邊走了:“我先去休息一下,辛苦。”
蔣時想把剛剛要說話卻說不出來的自己暴打一頓。
他默默地洗完碗,擦乾手上的水,悶著氣推開臥室的門。
蘭藺沒騙他,他應該真的很困了。
他的身體小小的,微微蜷著,面向牆壁,做出一副自我保護的姿勢。
蔣時忽然也想躺上去了。
不做別的,也不睡覺,安靜的閉著眼,陪他一會兒也很好。
他走到床邊的時候,蘭藺似乎還沒睡著,輕輕地往裡面縮了一些,讓出更多的床鋪,聲音帶著一點繾綣的沙啞:“要睡覺嗎?”
“想睡。”蔣時面不改色的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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