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琅好似只能從這些事裡找到一絲安全感,去觸碰帝王那捉摸不透的真心。
陸延找了一套繡著雲紋的玄色金領長袍給霍琅替換,又擇了件上好的禦寒披風,親手替對方系上,狀似不經意道:“你等會兒離宮衣著不同必然引人懷疑,倘若無眉公公問起,你隻說喝茶不小心濕了衣衫,便在內室替換,旁的不必多說,知道了麽?”
他與霍琅之情,隱秘幽避,僅他們自己知曉,偏偏無眉為了確保替身不露餡,陸延每日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他都要一字一句查得滴水不漏,再去稟告給趙康,霍琅生性狂妄,倘若一時說漏嘴反倒不美。
霍琅冷笑:“一個半隻腳進棺材的老東西,本王怕他不成。”
陸延不緊不慢道:“他是先帝身邊的老人,奉命輔佐,孤少不得給他三分顏面,你我之事萬萬不可讓他知曉,否則平白惹了禍端。”
霍琅煩躁擰眉:“真礙事,殺了不就行了?”
陸延輕輕按下他:“此人武功深不可測,莫要輕舉妄動,你照我說的辦便是。”
霍琅看向陸延,但見對方笑望著自己,真是清風明月般的俊秀人物,倘若對方剛才多掉兩滴眼淚珠子,說不定他還真的心軟了:“你翅膀硬了,如今竟敢命令本王辦事……”
他未盡的言語淹沒在陸延輕柔卻又猝不及防的吻裡,那人緊緊攬著他的腰身,聲音模糊不清,將霍琅順毛得極為舒服:“那也是因為有王爺做孤的靠山,翅膀才生得如此硬……”
陸延以前是君子般的人物,甚少與霍琅如此親近,這個吻來得綿長窒息,其下潛藏著的佔有欲與掠奪與外表形成了鮮明反差,霍琅被吻得暈乎乎的同時,又難免有些恍惚。
陸延用兩根白玉般的指尖輕輕挑起霍琅的下巴,頭頂光影昏暗,他唇瓣熟紅,眸光流轉,國色傾城:“王爺何故走神?”
霍琅頂了頂腮幫子,眼眸幽暗,讓人想起某種野心勃勃的動物:“本王在想,陛下剛才落淚的模樣甚是惹人心疼,不如再多哭一會兒?”
陸延聞言一愣,隨即笑意深深望著他,也不言語。
第192章 風雪舊年
霍琅離開議政殿的時候,天邊微微透出一線光亮,只是暮色四合,整座皇城仍舊落在無邊的晦暗中,明明風雪初停,卻莫名嗅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無眉一直候在殿外,他渾濁老辣的雙眼落在霍琅明顯與來時不同的衣衫上,目光閃動一瞬,主動上前行禮:“攝政王請留步——”
霍琅原本都要帶著親兵離去了,聞言腳步一頓,扭頭看向這個老宦官,淡淡挑眉:“總管有何指教?”
無眉將腰身壓低了幾分:“不敢,只是來時見王爺披甲,如今卻……可是不慎遺落殿中?老奴這就派人替您取來。”
以霍琅的性子,自然不屑向一個太監解釋什麽,惹煩了說不定還會一劍劈過去,他目光暗沉,聽不出情緒的反問道:“盔甲浸雪潮濕,本王就換了下來,怎麽,還需要向你報備嗎?”
無眉心知踢到鐵板,連忙恭敬退了兩步:“奴才不敢。”
衛家遭此重創,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夜堵宮門一事早就傳遍京都,惹得朝野震動,眾人都在暗中觀望形勢,畢竟當今聖上勢弱,倘若此事處理不好,衛家手握重兵,來個血洗皇城也未可知。
趙康昨夜吐血昏迷,清早的時候終於悠悠轉醒,他盯著頭頂上方繡著長壽紋的帳子頂,劇烈咳嗽了兩聲喊道:“無……咳咳咳……無眉……”
“陛下,您終於醒了!”
無眉掀開帳子,連忙把趙康扶了起來,他搭上對方手腕,見脈象平穩,高懸的心終於落了幾分:“陛下,太醫說您此次暈厥皆是心緒起伏所致,如今正是調養的時候,萬萬不可再大喜大悲了啊。”
趙康用力攥住他的手,喘了兩口氣艱難問道:“衛家呢?還堵在宮門口嗎?”
無眉將昨夜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語氣難掩憂心:“霍琅帶兵救駕,一箭射穿涇陽王的大腿,昨夜人已抬回府中醫治了,衛家現如今將王府團團包圍,此事必然無法善了,後天的大朝會陛下還需早做準備才是啊。”
趙康有些驚疑不定:“霍琅有這麽好心?孤深夜連發十二道旨意催他救駕,他都視若無睹,最後怎麽又肯了?!”
一道清淡平靜的嗓音隔著簾子傳來,伴隨殿內燃著的安神香,顯得有些神秘:
“攝政王不過擺擺架子,衛家倘若真的謀逆,霍琅又豈會甘居衛氏之下,到時候你打我、我打你,只會壞了如今的平衡局面,此等蠢事他必然不會做。”
無眉掀起半邊珠簾,只見一抹頎長的身形站在外間,赫然是陸延,他如今換下了那身龍袍,一襲墨竹紋長衫,意氣風流,與床上病懨懨的趙康形成了鮮明反差。
趙康每每看見陸延,都覺得自己像一具腐敗的屍體,一日爛過一日,他壓著肺腑間那股數不清道不明的羨意,恨聲道:“衛、霍兩家把持朝政多年,孤早晚要除了他們,後日的大朝會你不必去了,孤倒要看看他們想做些什麽!”
陸延自顧自烤著火,聞言並不應答,這種話趙康每日都要吠個幾十遍,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趙康登基時雖然接了個爛攤子,可衛家一向赤膽忠心,如非此次遭受變故,必然不會夜堵宮門,霍琅雖然不甘居人下,可誰讓他老子是先帝朝的忠臣,曾立誓永不謀逆,於是隻好本本分分當個二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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