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更棘手的是你的問題。如果不盡快接受造血幹細胞移植手術,你在半年內罹患白血病的風險高達90%以上。”
曹瑞其實一點都沒聽懂。即便張方和新加坡的主治醫生一起,用最簡單的語言進行了說明,他也覺得自己根本弄不明白他們解釋的那些東西。
他只聽懂一件事——他們在詢問他願不願意做一個手術,不做的話,半年後生重病的可能性很大。
“小曹,你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你是趙樂認定的人,已經是我們家的一分子了。無論如何,哪怕是最壞的情況,趙家也會對你負責到底。”趙承威溫和地對他說。
他看著趙家父母,直覺告訴他,這兩人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並不是在做表面功夫。他們不願說出口的是,哪怕趙舒權救不回來,他們家也會照顧他一輩子。
可是他明明已經約好了與趙舒權同死。現如今這情況,到底是沒死成,還是正在赴死的路上呢?
他接受了手術,只是在弄不清“骨髓移植”的含義之前鬧過一點烏龍。
他想著,若是手術成功了,自己就能跟趙舒權長長久久,那人就不用再擔心自己舊病複發、隨時可能撒手人寰。若手術不成功,這條命反正也是上天恩賜、趙舒權搶回來的,就當是上天收回了恩典,沒有什麽好抱怨的。
準備工作進展飛速,短短一周,一切準備就緒。醫療團隊確定了手術時間,他提前七十二小時進入留置艙,開始按照醫生的要求進行嚴格的準備。
“你這頭髮好長啊,剪掉比較好吧?”準備進艙前,醫生提議。
他心裡一緊,小聲抗拒:“不剪頭髮的話,會影響我的治療嗎?”
醫生思索片刻:“正常來說,我們是要求患者剃光頭髮、剔除體毛。不過,比起體毛來說,頭髮的要求沒有那麽嚴格。如果你真的不想剪,我們會想辦法。”
“那就麻煩醫生,不要剪掉好麽。”他小聲說。
醫生答應了,作為交換——“體毛必須剃乾淨”,曹瑞紅著臉也同意了。
他不是有意想給人添麻煩,就是一想到如果趙舒權醒來看到自己剪了頭髮,一定會很失落的。
那人喜歡自己的長發。當然曹瑞自己也很喜歡。哪怕要剪,也要以後跟趙舒權兩個人一起決定才行。
曹瑞摸著自己的頭髮,懷念著那人撫摸自己頭髮的觸感。
今天就要手術了,他心裡還是有點緊張。想著自己不能離開留置艙,就算人醒了自己也不能過去見,他這兩天都沒過問趙舒權的狀況,只是在心裡一遍一遍地祈求那人平安無事,也祈求自己手術成功。
趙家花了那麽多錢,大哥為他捐了骨髓,所有人都對他這麽好,他真的希望自己這具身體能爭氣一點,和這些善良的人們一起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
除非和趙舒權一起死。
一個護士忽然來通知他:“曹先生,醫生請您到門口去一下。”
他很不解,但也沒問什麽,乖乖照做。他表面上看著平靜,心裡緊張得要命,根本也不想跟人多說話。
主治醫生站在門口,示意他走近,指著觀察窗對他說:“你的家屬來看你。但是他們不能進來。你可以用通訊器跟他們說話。”
直覺告訴曹瑞,一定是趙舒權來了。他醒了、他來看自己了。
曹瑞衝到觀察窗前,趴在玻璃上向外看,心臟激動得砰砰直跳。
趙家父母和張方簇擁著躺在病床上的趙舒權,幾個陪同的醫護小心地保護著點滴和監測儀器,佔據了整個走廊。
眼淚瞬間便流了下來。曹瑞緊緊貼在玻璃上,凝視著男人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男人臉上打從心底展露出的幸福與憔悴的面容形成了奇妙的對比。曹瑞清楚地看到兩行清淚從趙舒權的眼中滾落。
“瑞兒……”
“舒權……”
無需多問,心意相通。他們都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經歷了那場相約同死的夢境。那個令人費解的夢究竟代表什麽意思,他們也說不清道不明,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們並沒有一起死去。
兩個人隔著玻璃和房門默默地流著眼淚。過了地老天荒那麽久,終於有人受不了。張方讓醫護把趙舒權往前推了推,將病床搖到最高,勉強讓他夠到通話器。
“有話快說,別耽誤手術。”張方沒好氣地說,扭頭看見趙媽媽靠在趙爸爸懷裡抹眼淚,又覺得自己這個外人真是多管閑事做了壞人。
房間裡,醫生也在用無聲的動作催促曹瑞。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對講機開口卻還是哭腔:“舒權,你終於醒了……”
趙舒權的鼻音也很濃重,哽咽著說:“瑞兒,對不起,都是我沒保護好你,才會讓你提早發病……”
曹瑞瘋狂搖頭:“是我自己的身體不爭氣,跟你沒關系。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連累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要大哥冒著生命危險捐骨髓……讓你們家為我破費、為我費心……”
他越說越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舒權……可是,可是我……我還是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對不起,我這麽自私……”
他並沒有想到自己說的話其實整個走廊上的人都能聽到。他還以為像是電話一樣,只有趙舒權自己聽得清。
趙媽媽忽然衝上來大聲說:“小曹你別哭啊。馬上要手術,情緒不能這麽激動。你好好治療,好好活下去,以後就把我和老趙當成你的父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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