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周輝月不想再嚇到虞倦了,於是沒多問,對他點了下頭。
虞倦很輕地松了口氣,覺得順利把這個人忽悠過去了。
按照醫生的意思,虞倦的症狀沒有多大問題。但周輝月堅持要繼續做檢查,特別是心臟方面,虞倦作為病人,提出的意見全部被反駁,隻好被塞進一間又一間的檢查科。
周輝月則在外面等待。
時間似乎漫長無比。
醫院的光總是冷的,走廊的牆面藍白交錯,白瓷花盆中栽種著多葉的綠植,細長的枝葉垂在地面,顏色單調而乾淨,大約是為了身處其中的人鎮定下來。
周輝月反覆地想虞倦來到房間後做的每一件事。
明亮的房間中,虞倦饒有興趣地拿起周輝月童年時的種種物件,評價了他五歲時的字跡,問了他會不會口風琴,抱了那個巨大的玩偶熊,看了很多照片。
其實這些周輝月都記不清了,他的記憶是從在一個雨天的山坡開始。他醒過來,天下著雨,渾身都濕透了,也不知道身處何方,渾渾噩噩地往前走,被一個男人看到,帶走。
而虞倦來到這間兒童房,賦予了那些被遺忘了的東西新的意義。
最後是那本相冊。
它從虞倦的手中跌落,一閃而過的是紫金山莊三樓的照片。
蝴蝶扇動翅膀會引起一場風暴,雖然虞倦的心中的驚濤駭浪已經平息,隻留有余波,卻會讓另一個人的世界、讓周輝月的世界翻天覆地。
門開了。
虞倦從門內一步一步走到周輝月身邊,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你的玩偶熊,不要忘了,下次我去幫你拿。”
周輝月看著他,很深的一眼:“好。”
有些檢查結果要明天才能出,周輝月陪虞倦回了家。
關於這間房子,之前虞倦給周輝月拍了幾張照片,過來是第一次。
推開大門,虞倦先一步進去,這裡和一般人的布置不太一樣,客廳的家具很少,而且都歸置在兩邊或角落,中間留有很大空隙,顯得空曠。
虞倦有點不自在地解釋:“為了方便。”
他當然不可能說,是在征詢了專業人士的意見後特意因為某位必須借助輪椅的病患而布置的。
周輝月很仔細地看了一圈周圍:“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站起來了。”
虞倦瞥了他一眼:“那不是應該的,都去複健多久了,再站不起來可以換家醫院了。”
周輝月笑了笑。
新房子的廚房裡什麽東西都沒有。周輝月問虞倦想吃什麽,他做的還是外賣。
回到白城後,兩人在一起吃過幾次飯,但要麽是學校食堂,要麽是外面餐廳。
算起來已經很久沒吃過周輝月做的飯了。
周輝月做飯的手藝還行,但也止步於此,會的菜式不多,不算精通,在大城市各式各樣色香味俱全的餐廳面前,就相形見絀了。
但虞倦挑了下眉,沒有猶豫地說要吃周輝月做的,還特意點了幾個菜。
很挑食。
於是又去樓下一趟買了菜。
虞倦不太會挑,意見還很多,總之蔬菜看起來也要乾淨漂亮。
這麽磨磨蹭蹭了大半個小時,順便買了兩塊蛋糕墊了墊肚子。
吃完飯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虞倦有點潔癖,在外面待了大半天,特別是還去了醫院,一閑下來就要去洗澡。
走出浴室的門,虞倦換了寬松的睡衣,周輝月還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停在床邊。
看到虞倦,周輝月說:“醫生說你應該休息,不困嗎?”
如果是以往,自己洗澡的時候,周輝月就會離開了。
只有在他高燒生病的那幾天,無論什麽時候醒來,周輝月都在自己床邊,好像不需要休息。
虞倦皺著眉:“你是不是有點……”
有點過度擔心?
但虞倦很難說出口,他掀起被子,躺到床上。
他的臉很小,一半陷在柔軟的枕頭裡,沾著水光的眼眸盯著周輝月。
大燈關了,隻留有一個昏暗的床頭燈。
虞倦仰望著周輝月的臉,像是有點哄他的意思:“今天的事就是個意外,和你沒有關系,知道嗎?”
其實早晨發生的事只有幾分鍾,是虞倦一天裡很短的一個片段,在他的人生佔的分量更是無足輕重。
周輝月沉默地凝視著他,好一會兒,他輕聲說:“有關系。”
虞倦覺得眼前的人未免太難搞了。
他沒有什麽安慰人的天賦,往床邊湊了湊,臉頰貼著周輝月的手臂。可能人與人之間,的確有比語言更為簡單快捷,更能表達心意的方式。
虞倦感覺到周輝月的身體微微緊繃,又很快放松下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自己後頸處的碎發。
不知道這麽躺了多久,虞倦真的困了。
他聽著身邊的人平緩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中,另一個人的存在感很明顯,但也令他完全放下心,將所有的不愉悅阻隔在外。
半夢半醒間,虞倦還未完全入睡,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寶貝。”
那語調輕而壓抑,好像又很多複雜的感情,也滿含希冀,希望虞倦永遠保有純粹的天真、高傲、矜貴,不必經歷任何痛苦和失去。
虛幻與現實的界限模糊,似乎是一個很美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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