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閃過過去無數個早晨笑著對話的場景,她難以克制地感到惡心。
原來那一條條冰冷屍體背後的凶手,有時候很可能就是生活中最長碰面的人。
“嘔……”
小孩子被媽媽嚇到了,呆呆看了一會兒,隨後哇得嚎啕大哭。
哭聲中參雜著居民的討論聲:“這下完了,凶手是包子鋪老板,那些媒體就更有噱頭了。”
“我老婆這幾天在家氣得心臟病都犯了,本來這房子就是為了學區買的,結果是開發商忽悠我們,說什麽旁邊會建學校根本沒影,政府只是暫時有這麽一個提案,但我女兒明年就要上學了。”
“哎喲,誰不是呢……房價大環境本來就不好,又出了這麽多條人命,咱這小區的房子是徹底爛手裡了,想賣掉置換都不行。”
“多降點說不定有人買。”
“降那麽多都不夠填房貸的啊!”路人一拍手,愁眉苦臉。
“我家還不是一樣,當初欠親戚的首付錢都沒還沒還完,真他媽造孽啊,要殺怎麽不去別個小區,非禍害我們!?”
女主人嘔得更厲害了,看到路人異樣的眼光,連忙抱緊孩子匆匆攔下出租車,頭也不回地鑽進去。
車尾氣卷了一地,女主人隔著車窗,愣愣地看著這個住了兩年、熟悉又陌生的小區。
……
聞酌走到過道窗戶看了眼,在外面人群裡發現了一個眼熟的面孔——作為乘客、和他來自同一個世界的鄭多乾。
只剩十二個小時了,但昨晚收到的手機通知卻只有五個人找到了車票,鄭多乾和蘇玫都還沒有。
而他走出六層樓梯的時候,人群裡的鄭多乾已經消失不見。
一直跟在身邊的席問歸用手在他背上寫著:小魚崽,去吃飯。
“……”
胃確實空了,昨天就吃過一餐,一直到現在都沒進食。
聞酌往聶松曼所住的八棟走,短短幾十米,聽到的大多議論聲都是凶手的憎惡,只不過不是對凶手殺人的憎惡。
“怎麽又來一個?”
“聽說之前十九棟那個是包子鋪老板殺的?這個不會也是吧?”
“一個月前那兩個會不會也……”
“瞎說什麽,我看那天晚上就是你們聽錯了,估計是下大雨野貓鬼叫吧,你們給聽錯了!”
“不管殺了幾個,要殺去外面找別的地啊,現在可把我們害慘嘍!!”
“想想好的,總比那些買了爛尾樓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人幸運多了,將就住吧,還能怎麽樣?”
“我孩子還有兩年就該上學了,沒有學區名額就得上私立,一年至少多燒一輛車的錢……”
聞酌逆著人群往八棟走,今天的太陽格外蒼白。
第60章 秋香園
這約莫是近一個月來小區說話聲音最多的一天。
警察來了, 該被記者爆出去的負面新聞也都攔不住,加上門口包子鋪老板的店被封,警察雖然沒說老板就是凶手, 但居民基本都這麽認為了。
一切已成定局, 大家索性不再壓抑, 暢所欲言。
但這些走在小區路上, 坐在家裡飯桌前, 站在陽台俯視小區來來往往警察的居民們,不約而同地對一個月聽到的救命聲保持緘默。
好像一個月前真的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像真的不曾有一個叫江棠的女孩死去。
只要裝作不知道,好像一切負罪感都可以洗清。
死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而已, 地球照樣轉, 太陽照樣升起, 他們照常生活。
又不是他們殺的。
今晚的秋香園是三天以來第一次這麽熱鬧, 晚上八九點的小道上依然有人來來往往, 萬家燈火齊齊亮開, 在媒體和警察齊齊到來的情況下,物業忙得連軸轉,一邊找人修怎麽都不好的路燈,一邊找人修怎麽都不好的監控。
但這次出乎意料的順利。
路燈沒再像之前一樣修好後也忽閃忽閃, 監控不再經常變成雪花屏幕。
就如同門口那個偷偷跟鄰居嚼舌根的老太太說的一樣:“可能是警察來了……怨氣散了。”
誰的怨氣散了?她說得不清不楚,好像一個月前死去的那個女人有多大的罪過。
他們在完全不了解凶手與死者的情況下, 在短短一天之內就編造了一個可笑的故事:“我聽說是包子鋪老板被那女的綠了,跟樓下的鄰居搞在一起,所以老板又把樓下那小鬼殺了, 把女人的手插他嘴裡……”
她的老伴說:“張山那小夥子我看好得很,懂禮貌又能乾, 要不是逼急了怎麽會殺人?”
湊在一起的另外一個老太太猶豫道:“可是我聽我兒子說,那天晚上有兩個女人喊救命……”
她是真的沒聽到,老人的房間很小,窗戶都很迷你,那晚雨下得太大了,若隱若現的救命聲音被她當成了夢。
“瞎說什麽!就一個——”第一個說話的老太太篤定道,“肯定是情殺!”
……
如果說年輕人還會因為從小樹立的道德感覺得有種負罪的感覺,那麽老年人是完完全全沒有道德的羈絆。
凶手,受害者,束手旁觀的鄰居……都成了他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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