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與崔灝對望一眼,便知這事情難辦。
沒有人證,沒有物證,就是到了皇帝面前,也有理難辨。
袁放忽道:“但我有裴氏貪腐,倒賣軍糧,勾結內宦私佔西南銀礦的罪證。”
崔灝問:“此話可當真?”
袁放點頭,道:“我把帳冊藏在了城西一處狗洞裡,那裡面一筆筆記錄著裴氏與人暗中交易的帳目。裴氏大總管裴安每隔幾月便會秘密南下,就是盯著那些銀礦。”
崔灝:“既有證據,就好辦多了,只是隻憑一本帳冊想要扳倒裴氏,也不容易。你想告裴氏,也得有人敢接才行,天下間,能接你這案子的,恐怕只有一個地方。”
謝琅抬頭:“二叔是指督查院?”
“沒錯,想查裴氏這樣的世家大族,除了顧凌洲之外,沒人能查,也沒人敢查。然而即便是顧凌洲,面對裴氏,恐怕也頗多忌憚,且顧凌洲素來重規矩,袁放又是在逃嫌犯,就怕這位閣老會嚴格按照流程,先讓兵部接,再轉刑部。”
蘇文卿一直默默聽著,此刻道:“天色不早,就要宵禁了,依孩兒看,義父與世子不如先回去休息,明日教人取了那本帳冊,再從長計議。”
崔灝:“也只能如此了。”
又將李梧留下,囑咐他與蒼伯一道守好門,方與謝琅一道坐車離開。
回去路上,崔灝長籲短歎幾聲,問謝琅:“你怎麽看這事?”
謝琅坦然道:“一個處理不慎,便是惹禍上身,且裴貴妃如今剛有身孕,裴北辰又已經到滇南赴任,這個時候想動裴氏,別說證據不足,就是證據充足,恐怕也很難傷裴氏根基。”
“你說得一點不錯,可袁家落到這種地步,若連我們都坐視不理,誰還會管袁家的閑事。你袁老伯一世英名且不論,這個袁二郎,最好的下場,恐怕也是要當一輩子逃犯了,他好歹也是個忠臣之後啊。”
謝琅默然。
上一世,謝氏境況,和如今的袁氏,何其相似。
只是如今袁放,還能求助他,求助二叔,尚有督查院這根救命稻草可尋,那時的謝氏,因為顧凌洲致仕,督查院遭受打壓,卻是求神無路,訴冤無門,只有引頸受戮的份兒。若不是蘇文卿與衛氏虛與委蛇,冒險救他出來,讓他得以亂臣賊子的身份報了滿門血仇,他也早已淪為昭獄裡的一抹冤魂。
“還有一事。”
崔灝忽道:“那衛三如今雖在督查院就職,此事,你先莫與他提起。他畢竟是衛氏的人,在此事上,未必與你一條心。袁放逃來上京的消息,絕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了。”
謝琅直接回了謝府。
孟祥知他今日回京,特意留了門,到了東跨院,屋裡果然亮著燈,顧、李二女官一如既往侯在廊下,見謝琅回來,忙迎上行禮。
謝琅直接進了屋,和外頭清寒截然不同,屋裡是舒適的薰暖。
衛瑾瑜破天荒沒有坐在床帳裡看書,而是展袖跪坐在長案後,正認真書寫著什麽。
他依舊一身素色束腰綢袍,寬袖自然垂落,束發的發帶卻是一根紗帶,濃密纖長的羽睫被燭光籠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美。
謝琅一路壓在心頭的沉沉重擔忽然就消減了許多。
便抬步湊了過去。
“忙什麽呢?”
衛瑾瑜筆尖頓了下,抬頭看他一眼,顯然並不覺得他們有必要談論這等私事,淡淡問:“有事?”
謝琅沉默在對面坐下。
嘴角一挑,“這話說得,好像沒事就不能聊聊天了。”
衛瑾瑜道:“你擋著光了。”
謝琅從善如流地挪開了些。
坐了片刻,忽問:“你們督查院,是什麽案子都能接麽?”
“自然不是。”
“那都接什麽案子?”
“重案要案,刑部和大理寺解決不了的案子。”
“那可有不經刑部和大理寺,直接由督查院接手的案子?”
“有。”
謝琅心一緊,盡量漫不經心問:“什麽案子?”
衛瑾瑜筆不由再度頓了下,抬頭,以異樣眼神看他一眼。
“看什麽?”
“沒什麽。”
衛瑾瑜面冷如故:“就是覺得,世子突然如此關心督查院的事,很容易給人一種錯覺。”
“什麽錯覺?”
“殿帥大人,怕不是犯了什麽不得了的案子了。”
“……”
謝琅順手撈起墨錠,殷勤研了兩下墨,道:“你還沒說,到底什麽案子,督查院會直接接呢?”
“聖上欽命查證的案子。”
衛瑾瑜淡淡說完,便瞥見謝琅在動他的墨。
想說什麽,忍住了。
謝琅自沉默坐著,過了好一會兒,忽問:“還沒寫完麽?”
“快了。”
“多久?”
“與你有關系麽?”
“當然。”
空氣詭異靜了下。
衛瑾瑜諷刺:“殿帥大人不會要告訴我,你在等我一起睡覺吧。”
“這麽明顯麽。”
謝琅笑了聲,等人終於擱筆,直接起身過去,將人打橫抱起。
如緞烏發散落臂間,留下一片清涼涼意。
衛瑾瑜冷冷打量他片刻,笑道:“怎麽?今夜又想‘隔靴搔癢’了麽?”
綢袍下,那兩條修長緊致的小腿緊緊並攏著,顯然不給他任何一點可乘之機。然而這說話的語氣,顯然又帶了引誘和挑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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