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飲完盞中最後一口茶,道:“先去蘇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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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讓我離開上京?”
袁放已淨過面,換了身乾淨衣裳,胡子也刮過了,頭髮也重新梳理過,總算能勉強看出來點將軍公子的模樣。聽了謝琅的話,袁放微微一愣。
謝琅點頭。
“裴貴妃有孕,裴氏如今風頭正盛,如果沒有萬全把握能見到顧凌洲,且確保顧凌洲肯接袁家的案子,你就算有那本帳冊,也是飛蛾撲火,與送死無異。與其如此,倒不如先離開上京,找到那個李從風,找到更多能扳倒裴氏的鐵證,再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袁放慘然一笑:“這話旁人對我說也就算了,唯慎,連你竟也讓我徐徐圖之!我可以徐徐圖之,可我父親呢,那兩千名含冤而亡的將士呢。我若不為他們正名,他們便永遠只能背負敗軍名聲含恨九泉,他們的屍骨無人收殮,他們的家人也得不到朝廷任何撫恤。我父親為朝廷奉獻了一生,有我這個逃犯逆子在,他就算受了朝廷賜封的侯爵,那爵位於他不是榮功,而是另一種折磨和羞辱。李從風還有沒有活著,都無人知曉,我到哪裡去找。讓我像見不得光的陰鼠一般活著,我寧願去死!唯慎,你讓我如何徐徐圖之!”
“你的想法沒有錯,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扳不倒裴氏,會給袁家帶來什麽樣的災難。”
謝琅道:“如今這世道,活的艱難的,不止你,也不止袁家。忍辱雖難,就算為了疼你入骨的袁老伯,你也要忍下這口氣。你休息一下,今夜我設法送你出上京,你若願意,可去我大哥軍中避避,我會替你安排妥當。兩年之內,你都不要再想狀告裴氏的事。”
袁放發瘋一般,奔至牆邊用力砸拳,直砸得雙手都流了血。
謝琅沉默看了片刻,起身走出屋外。
又吩咐蒼伯和李梧:“你們好生看住他,莫讓他想不開,做出衝動之事。”
二人應是。
然而意外到底還是發生了。
謝琅傍晚剛從宮裡出來,雍臨便迎上來,低聲道:“世子,不好了,袁二公子不見了。”
“不見了什麽意思,蒼伯李梧兩個,連個人都看不住麽!”
“吃了午飯,袁二公子忽然說他想通了,覺得世子說的有理,他的確不該這麽冒險行事,置袁氏於危難。吃完飯,就說困了,要去內室睡一覺,蒼伯和李梧放松了警惕,隔了兩個時辰,見屋裡仍沒動靜,推門發現門被從裡插住了,這才覺得不對。砸開門一看,窗戶開著,那袁二公子卻已經不見了。”
雍臨說著事情經過。
謝琅暗恨袁放魯莽,又怕人真落入裴氏手裡,再無活路,只能道:“還能怎麽辦,找人。”
然而主仆兩個,加上蒼伯李梧,和定淵侯府親兵,在城中一直尋到晚上,都沒有發現袁放蹤跡。
“袁二公子,會不會已經逃出上京了?”
“不可能。”
謝琅斷然否定。
袁放逃走,就是不想聽從他的意見離開上京,且如今袁放在上京的消息已經走漏,城門口到處都是裴氏暗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袁放就算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逃出去。
“袁家在上京沒什麽故交,不是離開上京,會去哪裡?”
李梧喃喃了句。
其實眾人心中已經有一個十分不樂觀的答案。那就是袁放已落入裴氏手裡。
那樣,便真是凶多吉少了。
謝琅最終道:“先回吧。”
兩日後,春狩日,聖駕一大早便從宮中出發,浩浩蕩蕩往南郊獵場行去,朝中重要文武官員和二甲內新科進士都要隨行。
衛瑾瑜作為司書和今年一甲前三,自然在隨行之列,按照規定,本應騎馬隨行,鄭開卻過來道:“楊禦史方才過來,說閣老要在車中處置幾樁要緊公務,你便帶上今日須閣老裁奪的緊急文書,跟著去車中侍奉筆墨吧。”
衛瑾瑜應是。
閣老們的車駕都在一處,兩側有重兵隨行。除了殿前司,今日竟還多了大批量的錦衣衛。
雍臨低調過來:“世子,屬下和李梧昨夜又找了一夜,仍未找到袁二公子蹤跡。”
謝琅握著韁繩,提目顧了圈,道:“先別找了。”
“瑾瑜!”
衛瑾瑜要登車時,後方忽然傳來呼喚。
轉頭,才發現是許久不見的裴昭元。裴昭元沒再穿平日那件華貴張揚的紫色大袖袍,而是穿著和衛瑾瑜顏色類似的綠色官袍。
沒錯,裴昭元雖未通過會試,但仍憑著裴氏舉薦和親姐姐裴貴妃的關系,入戶部當了一名從九品的司吏。
大淵規定,凡七品及以下官員,都著綠袍,只是腰間所配魚袋顏色不同。
裴昭元不愛騎馬,對這等狩獵活動原本毫無興趣,然而他爹非要逼他過來聖上跟前露露臉,裴七公子才被迫出行,正百無聊賴,忽然看到衛瑾瑜,立刻來了精神,尋了過來。
裴七公子雀躍腳步在瞧見顧凌洲車駕那一刻戛然而止。
第047章 春狩日(三)
春狩要進行整三天南郊獵場沒有行宮,皇帝和百官抵達之後,都是搭帳休息。
殿前司自然已將所有帳篷提前搭好除了天盛帝、雍王趙王和三位座主的營帳有特定規製,其他官員皆是按照品階排列入住,四品及以上可單獨分得一間帳篷四品以下官員三人一間可按著名單來也可自由結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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