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原本就惶恐的魏副監正頓時臉都白了。
楊清細致,一眼瞧出不對:“怎麽?可是值房出了問題,不便留宿?”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魏副監正只能硬著頭皮說實話:“閣老值房,每日都有派人仔細收拾打掃的,只是……只是上回閣老說,若有學生在監中看書太晚,可施恩,讓學生到值房留宿。故而下官鬥膽,允了一名學生在裡面過夜……”
楊清意外:“哪名學生?”
“就衛氏的那位三公子。”
楊清愈發意外,轉頭詢望師父顧凌洲。
顧凌洲竟道:“進去瞧瞧吧。”
魏副監正只能親自提燈,戰戰兢兢在前面引路。
楊清命余人都在外面等著,又讓值夜掌事都回各自值房休息,才陪同顧凌洲一道過去。
他辦事周到妥帖,性情和善,身居正四品僉都禦史,是顧凌洲得力弟子與得力乾將,眾人懸著的心方稍稍松下一些。
魏副監正的心卻無法松懈,甚至還更緊張了。
這可如何是好。
這位顧閣老雖兼著掌院一職,可平日事務繁忙,很少在國子學這邊的值房留宿,值房裡那面書架,還是這位楊禦史根據閣老喜好置辦的,所以他才敢大膽做主,讓衛瑾瑜留宿,如今遇上這尷尬事,可如何解決。
思襯間,已經到了值房外。
值房門緊閉,窗戶倒是開了一些。
顧凌洲在窗外停步,魏副監正立刻識趣地將手中燈照去,因書案鄰著窗,顧凌洲一眼便看到了伏案而睡的少年。
少年郎臂下尚壓著書頁,睡顏沉靜,而裡面的床榻和床帳內的被褥,整潔擺放著,未被動過分毫。
顧凌洲注視良久,皺眉問魏副監正:“他便這樣睡?”
值房的鑰匙是由劉掌事保管,魏副監正其實沒有過多關注過值房這邊的事,但學生留宿之事需他首肯,所以他是知道衛瑾瑜已經連續數日留宿的事。
便道:“聽巡夜掌事說,這位三公子,每日便是這樣睡的。”
“每日?”
一旁楊清先詫異。
“是。”
魏副監正苦著臉答:“這陣子,這位三公子,一直留宿在閣老值房。”
又小心翼翼詢問:“可要下官去把人叫醒?下官的值房,勉強可以擠兩個人,可以讓他去下官值房。”
顧凌洲卻搖頭。
“不必了。”
“那閣老?”
“本輔正好還有幾樁要緊公務要辦,去藏書閣吧。”
第031章 青雲路(六)
魏副監正不掩驚訝。
他又不傻怎會領悟不出,所謂“幾樁要緊公務”,只是這位閣老的托詞而已。
無論鳳閣還是督查院皆是朝中機樞部門,每日需要經過這位閣老定奪裁斷的事務何止萬千,顧閣老年輕時雖掌兵身體又不是鐵打的操勞了一整日怎會不需要休息。顯然是不欲驚擾裡頭的少年郎,才提出要去藏書閣。
這位閣老素以剛正嚴厲著稱,沒想到竟有如此寬厚一面,對面還是一個衛氏的嫡孫。
江左顧氏根基不在上京,但在江左聲望極盛鳳閣三位座主次輔韓蒔芳出了名的老好人幾乎未與首輔衛憫在政務上起過任何衝突倒是這位閣老,所掌督查院大力吸納寒門子弟秉公執法彈劾過不少世家官員。
顧氏在江左立業數百年,文武兼修祖上有從龍之功論家族淵源底蘊不輸於金陵起家的衛氏自然也是京中小族無法相比。顧氏亦深諳明哲保身之道扶植太祖登基後,便退避江左並未大肆在上京發展勢力,對於太祖授予的王爵亦固辭不受。但江左顧氏,子弟英才輩出,如繁星散落各處,始終是大淵朝堂上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由這位閣老掌督查院,也是再合適不過。
魏副監正感佩之余,立刻拱袖道:“閣老宵衣旰食,為國操勞,豈能再如此勞累,閣老若不嫌棄,請去下官值房休息罷。”
顧凌洲一擺手:“勿需多言。”
魏副監正只能詢望向楊清,向這位僉都禦史大人求助,楊清笑道:“便依閣老所言,去將藏書閣打開吧,另外再備些茶水與基本盥洗之物。”
說完,親自提燈,在一旁為顧凌洲引路。
“日日伏案而睡,可不好受,那個孩子,倒是挺用功,便是弟子當年在國子監就學時,亦遠不及之。”
“聽聞這位三公子自幼體弱,這回受訊問的世家子弟,大部分傷未痊愈,都請假在府中學習,他算是最早回來報道的那一批了。如此拚命用功,莫不是為了國子監即將舉行的大考?若能在大考中位列前三,是可以拿到特赦名額,越過鄉試院試,直接參加五月會試的。”
“只是,今年入學的二百余名學子,皆是各地鄉試院試拔尖者,幾乎囊括了各州府的解元,想要拿前三,可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沒什麽希望。”
顧凌洲負手沉默走著,並未開口說話。
楊清試探問:“師父對這位三公子,似乎有些看法?”
師父雖嚴厲,但若是遇到喜愛的學子,無論寒門世家,都是不吝嘉獎的。然他每回提到這位三公子,師父都是沉默以對,不發表任何褒貶之言。
顧凌洲卻搖頭:“為師並不了解他,能有什麽看法,只是覺得,此子心性,不同一般,一時看不透而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