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隻當聽不見他這虛偽做作的關懷,也握起筷子,隨便夾了一隻離得最近的蝦仁。
謝琅眼睛一眯,若有所思。
兩人心思都不在飯上,隨便吃了些,便同時收筷。
孟祥見衛瑾瑜擦過嘴角準備起身,忙笑呵呵問:“公子不再用些茶?”
衛瑾瑜並不想在這裡和謝琅演戲,說不用,並向他致謝。
“我吃好了,世子自便。”
衛瑾瑜頓了頓,看向謝琅,出於禮貌說了句,便告辭離開。等人走遠了,孟祥方責怪望向謝琅:“世子也是,方才怎麽也不知道給新夫人夾夾菜。”
“給他夾菜?”
謝琅仿佛聽到笑話。
“我勸你,以後也離他遠點。”
“否則,連自己是怎麽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孟祥一愣。
想起臨行前侯夫人的再三叮囑,忍不住道:“屬下知道,世子對衛氏不滿,對這樁婚事也不滿,可這畢竟是禦賜的婚事,世子不滿這樁婚事,便是不滿聖上,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以此攻訐世子目無君上,可不是什麽好事。就說昨夜……世子就算再不甘不願,也不該離開喜房呀。”
見謝琅沉著面不吭聲,孟祥以為自己的建言有了效果,接著道:“屬下看這衛三公子,長得好,脾氣好,性子也和善,倒是和京中那些目高於頂的世家子弟很是不同。世子總這般冷著臉,怕要嚇著人家。”
“嚇著他?”
謝琅一嗤。
“他膽子可比你大多了。”
而且,昨夜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如今,惡名還得全讓他背。
對方用毒嚇唬他,反倒成了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真是荒唐。
其實昨夜在書房裡,他幾乎一夜未眠,一直在努力回憶上一世有關這位身上處處透著古怪的衛氏嫡孫的事跡和印象。
遺憾的是,他一點都沒想起來。
準確說,對於這個人,他的記憶是空白的。
他隻記得,上一世新婚夜,他被裘英和老爹派來的另一名近衛押著,被迫跪在公主府寢閣前,以恭迎公主的禮儀,屈辱地和一個衛氏子拜了天地,行了婚儀。
“衛氏這回擇了一名嫡孫,且身世頗為顯貴,足見誠意。衛氏如今掌鳳閣大權,總攬朝政,也掌著北境軍糧草命脈,一味與其交惡,於謝氏並無好處。”
“那五年前大哥的帳怎麽算?”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連大公子自己都不再介意。王爺再三囑咐,請世子以大局為重,勿要意氣用事,惹禍上身。世子,該行婚儀了。”
“衛氏如此欺辱謝氏,你們也讓我拜?!”
他仿佛仍能聽到上一世仍不可一世的自己憤怒的質問。
裘英遲疑片刻,無情道:“王爺說,千錘百煉,玉汝於成,只要無損大節,世子都不得反抗。”
於是他便被迫跪了,拜了。
他正眼都未瞧過對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美是醜,是高是矮。
新婚當夜,他就逃回了北境,之後和此人再無交集。
而衛瑾瑜這個名字,也仿佛一粒沙塵沉入海底,在大淵朝堂上毫無蹤跡。
至少他攻破上京城門,將滿朝文武都囚在文華殿時,裡面是沒有這個人的。
可見他根本沒有出仕做官。
上一世的記憶,便在上京城破他登基稱帝之後戛然而止,那萬千記憶絲線,跨越前世今生,仿佛被人用一柄寒刃生生割斷,連余響也無。
除了瀕死之時,那萬箭穿心之痛。
大約是老天爺也覺他死於非命,有辱謝家英名,才替他抹了那段記憶吧。
回到房中,衛瑾瑜屏退桑行和明棠,自己取了藥油,按揉膝蓋上的淤青。他身體不好,體質特殊,連這種根本算不上傷的瘀腫消除速度也比常人慢很多,沒辦法,只能借助藥油緩解疼痛。
按揉到一半,孟祥再次過來,說入宮馬車已經備好,世子在等著和夫人一起入宮謝恩。
畢竟是禦賜的婚事,無論雙方當事人願不願意,都要表達出皇恩浩蕩和感激涕零的態度。
衛瑾瑜放下書,到府門外一看,門口果然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車前放著腳踏。
衛瑾瑜登上車,看到謝琅已經坐在裡面。
謝琅已換了件玄色繡白虎的四品蟒袍,一手撐膝,靠在車壁上,半眯著眼,似睡非睡。
他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無外人在場的情況下,連最基本的寒暄客氣也不必。
衛瑾瑜避開對方橫亙在中間的大長腿,自在另一側坐了,然後從袖袋中取出隨身攜帶的書,開始翻開。
駕車的亦是定淵王府親兵,謝琅隔窗打了個手勢,便遵令出發。
“那毒,是假的吧?”
對面人忽然冷不丁來了句。
上方陰影籠下,衛瑾瑜抬頭,才發現那張俊美桀驁的臉龐,已經欺到近前。
馬車空間本就狹窄,對方單臂撐在車廂上,霸道蠻橫氣息,幾乎將整個車廂塞滿。
衛瑾瑜冷冷回望,問:“何意?”
謝琅眼睛輕眯:“只要是中了毒,無論是何種毒,都不能食用生發之物,可方才用膳,我看夫人吃蝦仁吃得很歡呀。”
兩人四目相對,氣息相纏,可以看到對方面上每一絲表情變化。
衛瑾瑜想到那頓早膳多半是鴻門宴,卻沒料到,他是這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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