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謀求一個職位,你便已觸及他的逆鱗,你可有想過,他若知道你過往做過的那些事,會是何反應?還會不會認你這個弟子?”
衛瑾瑜抬眸,毫不示弱一笑。
“先生是在威脅瑾瑜麽?”
韓蒔芳眼中是慣有的溫和顏色。
“不,你錯了,先生從不會威脅任何人。先生只是想告訴你,你這樣的出身,想要往上爬,顧凌洲幫不了你。你的野心,和你想得到的權力,只有先生能夠理解你,幫你實現。只要你願意繼續和先生合作,先生保證,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良禽擇木而棲,明明有更好的枝頭可棲,何必要看人臉色,寄居在一個並不適合自己的地方呢?”
見衛瑾瑜不說話,韓蒔芳繼續道:“如今想要投奔效忠本輔的人不計勝數,可與那些人相比,先生還是更看重你,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你機會。瑾瑜,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如何選,不用先生多言吧?”
衛瑾瑜緩緩站了起來。
一笑,道:“閣老抬愛,下官感激不盡。”
“只是,下官既已拜師,且恩師於下官危難之際,收下官入門,下官理應侍師以忠,此生絕不背叛自己的師門。”
“至於下官日後如何,就不勞閣老費心了。”
韓蒔芳面上笑意終於消失,道:“瑾瑜,你便當真如此冥頑不靈麽?本輔好歹教授了你許多年詩書,才願意給你機會,本輔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衛瑾瑜行至堂中站定,道:“下官自知福薄,當不起閣老厚愛。下官是為述職而來,閣老若無其他吩咐,下官告退。”
語罷,衛瑾瑜要轉身退下,韓蒔芳卻道:“且慢。”
衛瑾瑜停下。
韓蒔芳不緊不慢從案上拿起一封奏折和一份文書,道:“你此次西巡的奏疏和述職書,本輔已經看過了,雖說平西侯繼續西進,是霍烈挑釁在先,可到底是違背了陛下旨意。”
“按理,當日是本輔力薦你西巡,一應事,該本輔與你一道擔著,可這件事關系重大,本輔無法與陛下交代,你自己帶著東西去向陛下述職吧。”
說完,他將奏折與文書一道丟到了案上,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衛瑾瑜平靜迎上對方幽冷視線,片刻後,道:“下官遵命。”
便走上前,將奏折和文書一道收起,視線不經意間,再次掃到擱在案上的那隻青玉筆,衛瑾瑜漠然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了值房。
韓蒔芳雙目仍直直望著門口。
侍立在一旁的楊瑞看出他隱忍著怒火,小心翼翼開口,道:“閣老明知陛下正因定淵王世子不遵聖旨繼續西進的事龍顏大怒,這等時候讓三公子過去,不是往陛下槍口上撞麽?閣老既想將三公子收入麾下,何不徐徐圖之。顧凌洲態度冷淡如此,這三公子總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韓蒔芳深吸一口氣,努力將怒意平複下去。
道:“本輔就是要讓他知道,沒有本輔庇護,他便是爬上了鳳閣行走的位置,也要吃盡苦頭。”
“西京戰事不明,謝琅若敗,一切都好說,謝琅若是僥幸獲勝,無論本輔還是陛下,都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衛憫看著隱居幕後,對朝事不聞不問,可你不覺得,最近京中諸世家有些安靜得太過分了麽。本輔太了解衛憫了,他辛苦經營了這麽久,才將衛氏推上上京第一世家的位置,絕不可能甘心當一個閑雲野鶴的家主,他一定是在等,等一個時機,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眼下,他一定正坐在暗處觀望,等著坐收漁利。留給本輔籌謀的時間不多了,瑾瑜這樣的性子,本輔沒有耐心再同他慢慢耗。而且,他太聰明了,不放在身邊,本輔總是不放心。”
韓蒔芳揉了揉額,道:“你去太儀殿盯著,有消息第一時間稟報本輔。”
楊瑞應是,退了下去。
曹德海手握拂塵,從太儀殿裡出來,看到站在殿外的緋袍少年,賠笑道:“三公子來得實在不巧,陛下昨日夜裡受了些風寒,舊疾複發,眼下剛服下藥,已然睡下了,要不,公子先回去,換個時間再過來。”
衛瑾瑜道:“規矩不可廢,瑾瑜奉命出巡,必須當面向陛下述職,才算完成任務。陛下既在休息,瑾瑜在外面等著便是。”
說完,直接在殿外空地上撩袍跪了下去。
曹德海:“三公子這是何必呢。”
衛瑾瑜向著殿門恭謹道:“陛下身體不適,瑾瑜身為晚輩,原本也應在一旁侍疾,沒有及時體察聖上病情,是瑾瑜之過。”
曹德海揚了下拂塵,道:“既然是三公子一片孝心,那奴才也不好說什麽了。”
又對著站在周圍的幾個內侍訓斥:“都離遠些,莫擋著日頭。”
內侍唯唯稱是,退到兩邊,看著那手呈奏折、恭敬而跪的少年,隻匆匆瞥了眼,便都低下頭,盯著地面。
曹德海徑直回殿去了。
殿內,天盛帝一身明黃龍袞,盤膝坐在蒲團上,雙目微闔,面前照舊是一尊吐著香煙的紫金熏爐。
“陛下。”
曹德海弓著身,躡手躡腳進來。
覷著繚繞煙霧中皇帝晦暗不明的臉色,小心翼翼稟:“三公子在外面跪著呢。”
皇帝唇角控制不住用力向下緊繃了下,睜開眼,目光幽沉冷厲,比面色還要晦暗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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