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位世子真能驅除狄人,收復西京,其功當足以名垂青史,於青州和青州百姓而言只有百利而無一害。青州怎會面臨危險?我希望你去其麾下效力,也是期冀你能借此機會搏上一搏。”
甘寧:“那大人呢?”
“什麽?”
“大人突然生出此想法,是不是因為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朝廷故意選在此時斷了青州的糧草,顯然就是在逼青州府做一個決定。為了青州府百姓,大人只有與那位世子劃清關系一條路可走,可西京之戰,大人畢竟知情不報,下官也親自參與其中,大人是怕朝廷事後追責,所以才欲在此之前將我舉薦到那位世子麾下任職,好給下官留一條後路,對麽?”
夏柏陽一啞,最終歎氣。
“懷之,我是青州知州,無論前路如何,都當與青州百姓共存亡,你卻不一樣。你只是一個小小縣令,就算真有什麽事,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你應該審時度勢,趕緊從青州這片泥潭裡抽身而出才是。”
“那位世子若接受封賞,班師回朝,有奪下落雁關和西京四城的功勞在,他不會薄待你。若是他執意要繼續往西推進戰事,定是有了成竹在胸的把握,才敢兵行險招,你跟著他,也不怕沒有軍功可掙,無論是進是退,皆有路可選。如此,我心中愧疚也可減輕一些。懷之,你可能明白我的苦心?”
**
“公子,青州知州夏柏陽在外求見。”
後衙,衛瑾瑜正和謝琅一道用早膳,明棠隔著門在外稟道。
衛瑾瑜不緊不慢喝了口粥,道:“這個時辰,看來,這位夏知州是做好了決定。”
謝琅抱臂而坐。
“他不是做好了決定,而是只有一條路可選。”
“這些年,青州外患嚴重,他這個知州上要討好守將,下要安撫百姓,小心翼翼維護著各方平衡,做得屬實不易。在此事上,我能理解他的選擇,也沒打算為難他。此次回來,我便是打算將兵馬事宜徹底與青州府交割清楚,此後西京戰事,與青州府再無瓜葛。”
他說得一派輕松,衛瑾瑜卻明白,一旦夏柏陽選擇向朝廷表忠心,謝琅要繼續收復西京,不僅將失去青州這個大後方,還可能面臨腹背受敵的險境。
衛瑾瑜面上不顯,點頭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數,不會為難他。”
說完吩咐明棠:“告訴夏知州,待會兒我去前衙見他。”
明棠領命,自去傳話。
衛瑾瑜食量素來小,吃完一小碗粥,就準備起身,謝琅把人拉回來坐好,道:“等一下,還給你熱著牛乳呢。”
這個時節,能在青州喝到一口鮮牛乳不易,謝琅只在泥爐上熱了一小盅。
左右時辰尚早,而且在上京,也很少有這樣有人陪著悠閑用早膳的時候,衛瑾瑜小口小口喝著,抬頭,見對面人嘴角噙笑,一錯不錯盯著他動作,問:“你不喝麽?”
謝琅笑道:“我小時候都喝膩了,北郡的羊乳與牛乳,比此處還要鮮美,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喝。”
這顯然不是短時間裡能實現的目標。
衛瑾瑜唇角揚了下,說好。
落雁關與西京四城剛剛收復,還有許多問題亟待商定,且四城不同青州,官僚機構已經徹底被狄人摧毀,連主事官員都沒有一個,一應軍政大事,都需謝琅一人裁奪。用完早膳,謝琅去城外軍營處理需要緊急定奪的軍務,衛瑾瑜則到前衙去見夏柏陽。
夏柏陽與甘寧一直在大堂裡等著,聽聞衛瑾瑜過來,立刻齊齊自椅子裡站起來迎接。
“二位大人不必多禮。”
衛瑾瑜掀簾進來,很客氣說了句,直接在上首空著的椅子裡坐了下去。
視線徑直落到夏柏陽身上:“夏大人一早求見本官,不知所為何事?”
今日是個晴好天氣,日光穿窗而入,照出年輕欽差冷玉一般的面孔。
夏柏陽直接行至堂中,展袍跪落,道:“下官是想向大人請罪,並想請欽差大人救青州百姓於水火。”
甘寧也跟著沉默跪在了後面。
衛瑾瑜看著二人,笑道:“夏知州這話本官倒聽不懂了。據本官所知,狄人進犯青州期間,夏知州身先士卒,冒死守城,頗為英勇,這罪又從何來?”
夏柏陽垂頭,懇切道:“下官自然有罪。西京之事,下官知情卻沒有及時奏稟,此罪一,因下官一人之過,引得朝廷降罪,使青州府十數萬百姓陷入無糧可吃的境地,此罪二。下官自知罪責深重,甘領一切責罰,下官隻想懇請大人能將青州情況如此呈稟鳳閣與二位閣老知曉,請朝廷及時給青州撥下糧食。”
“此外——”
夏柏陽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本,雙手呈上,道:“青州自古苦寒之地,積貧積困已久,連年戰禍,可謂民不聊生,如今敵虜雖退,百姓仍面臨食不果腹之境,下官根據多年為官經驗,寫成諫言策十條,還望大人能一道轉呈鳳閣。”
衛瑾瑜並未接,而是道:“奏本本官可以轉呈,不過——二位當著覺得,這樣的諫言,有用麽?”
他話鋒突轉犀利。
夏柏陽一愣。
衛瑾瑜道:“若本官沒有記錯,自天盛十二年起,夏大人每年都會呈遞這樣一份諫言到鳳閣,可惜從未得到過回音。明知是徒勞無功的事,夏大人為何仍要執著於此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