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頭也不抬道:“我不需要。”
這算什麽,補償麽。
衛瑾瑜覺得有些好笑。
謝琅整張面隱在幽暗裡,道:“一碼歸一碼,那日獵苑裡的恩情,我記著。以後有機會,會報答你。”
衛瑾瑜筆停了下,依舊沒有抬眼,隻淡淡道:“不必了,權當我們扯平了吧,之前你也幫了我不少,自此之後,咱們互不相欠。”
“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謝琅問。
衛瑾瑜想了想,道:“你若不急,請稍等片刻。”
謝琅沒動,算是默認。
衛瑾瑜擱下筆起身,自書架上取下一隻匣子,擺到南窗下的小案上,同謝琅道:“我們談談吧。”
他說得鄭重,謝琅便展袍坐了回去。
這是他們第二次於這方榻上面對面而坐。
燭焰光芒在中間跳動著。
衛瑾瑜垂目打開匣子,從裡面取出一封折疊著的文書,展開,推到謝琅面前,道:“這是和離書,我已簽過字,也畫過押,放在我這裡已無意義,便由你來保管吧。等到日後時機合適,聖上允準,你直接簽字畫押便可。”
謝琅怔了下。
衛瑾瑜道:“這便算是我們的私下約定吧。”
“之前我所說合作條件,一並廢止,從今往後,除了夫妻之名,我們互不相乾,也互不干涉。”
“那三百金,你若非要留下也可,以後逢年過節,需要與衛府或宮裡打交道,我會替你備份禮品,直到我們順利和離。”
謝琅望著那張紙,心口竟不受控制抽疼了下。
衛瑾瑜隻將匣子收起,沒再說隻言片句,便起身往書房走了。
“世子?”
孟祥詢問的聲音再度響起。
謝琅默坐,雙目盯著案面,半晌,起身將那份文書納入懷中,大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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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衛瑾瑜趁著難得的休沐機會,進宮探望太后。
太后氣色看起來甚佳,由衛瑾瑜親自喂著吃完藥,一雙慈目,認真打量著少年臉龐,良久道:“瘦了。”
“哀家聽說,你現下在給那個顧凌洲當司書,是不是他要求太嚴厲,苛責了哀家的孫兒。”
衛瑾瑜道:“有皇祖母在,誰敢苛責孫兒。”
太后歎口氣:“這種好聽話,也就你哄哄哀家。”
穗禾送來茶點,衛瑾瑜用刀切成小塊,喂著太后吃了幾口,太后忽又笑盈盈問:“你和謝家那個小子,近來相處的如何?哀家聽說,昨日獵場,他主動求皇帝革了他的職,要入京南大營去剿匪,南郊本就偏僻,又進了軍營,豈不要經常不著家?南郊匪患,遺留已久,豈是那般容易剿滅的,不過,他有決心舍棄體面光鮮的天子近衛身份,去京南大營摸爬滾打,倒是令哀家刮目相看。”
衛瑾瑜放下糕點,朝太后伏跪下去。
太后嚇了一跳。
“好孩子,有話好好說,這是作甚。”
衛瑾瑜:“孫兒想求皇祖母一事。”
太后忙點頭:“你說。”
“請皇祖母開恩,將顧女官與李女官調回宮中吧。”
太后神色數變,抬手,將穗禾也屏退後,方問:“這是為何?”
衛瑾瑜抿了下唇,平靜道:“其實之前是孫兒說謊欺騙了皇祖母,我們之間,素日並無太多交集,彼此也不怎麽了解,此前種種,不過逢場作戲而已,這樁婚事,無論於孫兒還是於他,皆是囚籠束縛。如今孫兒已順利通過科考,入督查院就職,已經不需要再憑借這樁婚事謀取前程,也不需要靠謝氏保命。所有功名前路,孫兒會靠自己去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孫兒與此人本就是陌路人,並不想再有太多糾葛,屆時反生怨隙。”
“是孫兒不孝,讓皇祖母憂心了。”
太后自然已經猜到幾分,聞言,伸手將少年扶起,目中只剩憐惜:“傻孩子,這樁婚事,本就是衛氏以勢相逼,一封聖旨,強按著他頭答應的。你們若處得來,自然是好,若處不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皇祖母原本想著,你自小孤苦伶仃的,若能有個可信任可倚仗的人在身邊,凡事有商有量,等皇祖母百年之後,你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在這世上,連個說貼心話的人也沒有。你們相處不來,並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跟皇祖母道歉。皇祖母是心疼你啊,孩子。”
衛瑾瑜道:“孫兒明白皇祖母苦心,只是,孫兒有自己的打算,也並不想仰人鼻息而活,請皇祖母相信孫兒。”
“如今孫兒在這世上,只剩皇祖母一個親人,也請皇祖母為了孫兒,保重身體。”
太后撫著少年手背,連連點頭。
“好孩子,你放心,哀家還要替先帝好好守著這江山呢。在真正完成先帝囑托前,哀家不會比他們任何一個先離開的。”
“只是話已至此,有些話,哀家也必須要說與你聽。”
“你入督查院,是抱著什麽心事,哀家是明白的。可前路艱險,好孩子,你也要顧念著外祖母,萬事三思而後行,切不可冒進。”
“然你若真有必須要做的事,也不必怕,大膽去做便是,皇祖母會永遠是你最堅實的靠山。”
“那兩名女官,你也不必擔心,明日哀家便將她們召回。”
穗禾照舊送衛瑾瑜出殿。
行至僻靜處,穗禾見左右無人,方從袖中取出幾張紙,迅速塞到衛瑾瑜手中,低聲道:“這是奴婢設法從太醫院弄出的藥方,這半年來,張院首總共為太后調整過三次方子,全部都在這裡了。這陣子,奴才也依著公子囑托,沒讓那些藥再進太后的口,每回太醫院的人將藥送來,奴婢都會偷偷把藥倒掉,用事前備好的藥替代。太后她老人家心如明鏡,卻也沒有多問過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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