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院是不培養暗衛的,顧凌洲口中的“暗衛”,又稱雨衛,是江左顧氏本族豢養的一批武藝高強的精銳高手。
楊清神色一凝:“師父是擔心京郊那邊……”
顧凌洲道:“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楊清便不再多問,應是,接過顧凌洲手令,自去安排。
**
京郊,延慶府。
大雨淋漓,官道上,延慶府縣令黃有鶴不顧雨勢,剛過午時便領著一眾僚屬在官道上恭候。
“怎麽還不來?”
黃有鶴掂著腳脖子張望。
師爺胡信勸:“下了這麽多天雨,道路泥濘不好走,耽擱些時辰也正常,大人稍安勿躁。”
正說著,一頂青尼小轎便出現在了眾人視線裡。
黃有鶴狐疑:“這回鳳閣派來主持賑災事宜的,不是戶部新上任的那位蘇侍郎麽?這轎子,不像啊。”
胡信眼珠一轉,則道:“錯不了,大人您看,那轎子兩側,有京營的士兵隨行,京營由首輔掌管,那位蘇侍郎又是首輔跟前的紅人,絕對錯不了。”
“這位蘇大人是有名的寒門大才子,低調簡樸些也正常嘛。”
胡信話雖如此說,心裡其實不屑一顧。
上京城的這些京官們,甭管七品還是二品,從表面看,哪個不簡樸,甚至品級越高,越要故意作出一副簡樸之態。古時簡樸還稱得上美德,如今不過是官員們沽名釣譽、博取名聲的手段罷了。
轉眼間轎子已到跟前。
黃有鶴已經讓人將傘都收了起來,就那般立在雨中,帶著眾人行禮。
“下官延慶府縣令黃有鶴,拜見侍郎大人。”
蘇文卿一身三品緋色官服,自轎內走了出來,隨侍在一側的蒼伯忙打開傘,罩在他頭頂。
黃有鶴拿眼睛偷偷一覷,見這新任戶部侍郎,果真如傳聞一般,不到二十的年紀,生著一張如冠玉一般的俊俏臉,想想自己如今已經四十多歲,仍只是京郊一個七品縣令,心裡難免生出些嫉妒來。
面上卻是越發恭敬:“下官已在衙內略備薄酒,為侍郎大人接風洗塵,請侍郎大人屈尊移步。”
蘇文卿卻道:“先去災區吧。”
出了官道,便是泥濘鄉間土道,轎子已經無法行走。
黃有鶴忙道:“下官給大人備了坐輿。”
“不必了,直接走著過去便可。”
說著,他果真當先一步,踩著滿地泥濘,帶著幾名兵丁往前走了。
迎接的眾人面面相覷。
黃有鶴和胡信交換了一下眼神,黃有鶴朝著蘇文卿背影努了努嘴,無聲道:“作戲呢。”
衛瑾瑜與鍾嶽亦於午後乘坐馬車抵達了延慶府。
迎接他們的是戶部一名司吏,司吏引著兩人來到臨時辦公區域,道:“二位大人先休整一下,等晚些時候,蘇大人會過來,統一分布任務。”
此次算上戶部本部和各部臨時抽調過來的人手,統共有五十多名官員參與賑災事宜。
延慶府的縣衙自然盛不下這麽多人,為了方便辦事,戶部直接征用了兩處未被完全衝毀的田莊,在院中搭了一些帳篷,作為臨時辦公地點。
“條件簡陋,兩位大人且將就些吧。”
司吏引著衛瑾瑜和鍾嶽來到一處帳篷裡,懷著歉意道。
鍾嶽打量一圈,見帳篷裡只有最簡單的一張床和一張書案,兩個矮凳,以及一座用來燒熱水的爐子,角落裡甚至還滴滴答答流著水,果然是堪稱簡陋。
衛瑾瑜倒是從容與司吏致謝,道:“和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相比,這裡已經很好了,多謝。”
司吏暗松一口氣。
他也沒料到,督查院派來幫忙的禦史,會是這位剛憑揚州織造局一案聲名大顯的衛氏嫡孫。京郊可不比揚州那等富庶之地,這等世家公子,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司吏原本還擔心對方找茬,見對方態度如此和悅,心也跟著放下。
道:“二位大人能理解,下官感激不盡。”
“不瞞二位大人,便是我們蘇大人,住的也是帳篷,還是最簡陋的一間,蘇大人說,要把尚能住人的屋子全部留出來安置災民。”
“幸好有蘇大人做榜樣,下面官員就算有不滿的也不好說什麽了。”
司吏交代完一應事務,就匆匆拜別,忙自己的事去了。二人收拾好行囊,鍾嶽去找戶部相識的故交,衛瑾瑜則到帳篷外勘查地形。
“瑾瑜!”
後面傳來驚喜呼喚。
衛瑾瑜回頭,見是裴昭元。
裴昭元提著袍子,幾個箭步便跑了過來,道:“瑾瑜,你如今不是已經升了正六品禦史了麽,怎麽也被派到這兒了?”
衛瑾瑜微微一笑,與他見禮。
“大約是閣老想讓我多歷練歷練吧。”
裴昭元滿眼同情:“什麽歷練,這種苦差事,狗都不稀罕來乾,也就你想得開。那顧凌洲,素來器重寒門子弟,你揚州案子辦得那麽漂亮,這才回來幾天,他都忍心派你來乾這種髒活累活,怎麽不讓和你同時入院的那個許劭來?依我看,就是懷抱偏見,故意折騰你。你也是,六部那麽多好職位,幹嘛想不開非要考什麽督查院。”
衛瑾瑜沒接話,問:“裴司事怎麽也來了?”
“還不是我爹。”
裴昭元臉擰成苦瓜:“我爹也是打著歷練的名號,非逼我過來,我若不過來,他便要打斷我一條腿,什麽歷練,說白了都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虛榮心,用我的痛苦襯托他的大公無私,順便給裴氏博個好名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