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眾人議論,孟堯實在忍不住道:“亂世尚要用重典方能維持基本秩序,我倒覺得,那位衛禦史如此做,沒有問題,雖毀了一車糧食,卻保住了剩下十九車糧食,讓這些糧食都順利發放到了災民手裡。若連這也要受罰,以後誰還敢盡忠做事。”
孟堯官位最低,坐在最末一席,話音方落,方才說話的戶部官員立刻冷笑一聲:“我當誰在嚷嚷,原來是兵部的孟經歷,哎呀,早聽聞孟經歷昔年在國子監時,便經常討好諂媚這位衛氏嫡孫,意圖攀上衛氏的高枝,如今怎麽只在兵部當了個從九品的小官,莫非是這高枝沒攀上?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孟堯大怒,欲起身爭辯,被斜對面魏驚春用眼神止住。
這時司吏忽進來報:“蘇大人,衛瑾瑜和裴昭元回來了,正在外頭等著複命。”
蘇文卿用茶蓋撥弄了一下茶湯表面浮末,沒有說話,帳內爭吵聲和議論聲也戛然而止。一時,只有茶蓋與茶杯相撞的聲響。
司吏還沒見過這等場面,說完,也束手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淅瀝雨聲,清晰傳入帳內。
帳外,衛瑾瑜和裴昭元一道站著,進去通傳的司吏久不出來,他們只能這般站著淋雨。
無人注意的院牆外,一列輕騎無聲駐立。
守門的司吏面露驚訝,驚得站起,要出聲,被馬上少年將軍抬手止住。
謝琅側目,銳利雙目直直望向裡面。
看那少年郎一身青色官袍,面朝帳門,背對著他,雙袖迎風鼓蕩,大半袍子濕著,安靜立在雨中。
緊隨在後的雍臨看得不由皺眉。
裡面正在主持議事的,不是蘇公子麽?
第057章 金杯飲(五)
帳內。
眼看著將將一刻功夫要過去了蘇文卿終於擱下茶盞,道:“孟經歷所言不錯,衛禦史的法子雖激進了些但到底顧全了大局,及時杜絕了禍亂,讓賑災糧順利發放到了每一位災民手裡。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賑災重於一切我等皆是為聖上辦事豈可因為這些小事再起齟齬。”
說完,吩咐司吏:“讓衛禦史與裴司事進來吧。”
司吏應是,忙出去喚人。
衛瑾瑜與裴昭元官袍皆已濕透,進來簡單匯報了一下今日賑災糧發放情況,蘇文卿便點頭道:“二位大人辛苦了入座吧。”
“來人去給衛禦史和裴司事端盞熱茶。”
裴昭元咬著牙低聲道了句惺惺作態。
外頭雍臨複雜收回視線,試探著問謝琅:“世子要現在進去和蘇公子打個招呼麽?”
謝琅雙目依舊冷銳盯著那道帳門心中考量了一番卻是道:“不必,直接去京營駐地。”
“也先不不必告知他我來了。”
語罷他收回視線當先策馬往前走了。
雍臨琢磨了一下後一句話忙示意眾人跟上。
京營在此地駐扎著兩個營盤聽聞京南大營的人過來統營的將官喜不自勝,直接將謝琅迎入帳中轉動著一雙勢利眼道:“明日便由謝將軍帶人去堤上堵堤吧。”
“這兩日,我們這頭的人夙夜戍守,扛沙袋,搬石頭,一個人當十個人使,病倒不少,實在支撐不住了。”
雍臨跟在謝琅後面,忍不住開口:“你們京營其他營盤呢?為何不與你們交替輪守?”
那將官斜眼覷雍臨一眼:“這位又是誰?”
“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京營主要任務是拱衛京畿,京畿安,聖上才能大安,京郊這麽長的防線,我們十幾個營平時都還左支右絀,人手嚴重不足,一個營頂兩個營用,不似你們京南大營,鎮日裡閑著沒事,連幾個匪徒都殺不盡,空耗軍餉,我們能抽調兩個營過來,已是仁至義盡。”
“連聖上都不敢輕易調動京營,這位兄弟,你倒是臉大。”
雍臨怒不可遏。
近年來大梁南北加西面邊境雖戰禍頻繁,但北境有定淵侯謝蘭峰,西南有大都督袁霈,西邊雖有西京那個爛攤子,但隔著青州,狄人一時也無法繼續東進,總體來說,因為有良將戍邊,京畿之地可謂固若金湯。
京營這些年別說真刀真槍的上戰場,便是日常操練,也只有聖上和閣老們巡視時才認真舉行,人人皆知,京營安逸,薪俸高,油水大,世家子弟都拱著往裡鑽。
那將官還想陰陽怪氣幾句,突被一道巨響給震斷思緒,睜眼一看,才發現是面前長案突然裂為兩半,倒了下去。
他驚恐望著那離他咫尺之距的刀鋒。
謝琅慢慢收起刀,道:“一時失手,讓大人見笑了。”
“他不懂事,有什麽事,直接與我交接便是。”
那將官咽了口唾沫,望著對方溢滿邪氣的眼睛,好久說不出話。
等各部官員都回來稟報過各自任務完成情況,蘇文卿一一聽過,又調整了一下次日諸事安排,議事才結束。
出了帳,裴昭元再也忍不住罵:“小爺長這麽大,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他今日故意晾著咱們在外頭淋雨,顯然就是為了做樣子耍官威給其他人看。”
“等咱們進去了,卻又沒事人似的,又是讓人遞茶,又是道辛苦,一副體貼下屬的慈善面孔,讓人拿不到他半點不是,可真是虛偽死了。”
“有本事就真懲治咱們一個辦事不力之罪,好好給那群寒門官員做個榜樣,我倒敬他是一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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