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片削入肌膚裡,偏偏,又沒有一下子削斷,他雙臂架在上面,因其重量,那鐵片慢慢切著骨肉。
他動不了,掙扎不了,鈍刀割肉的疼痛讓他淒厲大叫:“救命,救命,啊……我錯了,弟弟我錯了,林鶴卿,我不該殺你,救我……”
鐵片一點點切入手臂,他清晰地感覺到手臂與自己分離的過程。
切口越來越深,身軀開始往下慢慢墜。
又是哢嚓兩聲,胳膊徹底被切斷,他又往下墜落,懸崖曲折,身軀撞在岩壁上再彈回。
猛然間,他的眼睛瞪成圓形。
一根如鋼針般的鐵杆,在彈回之際,刺入他的頭顱。
從太陽穴這一邊刺穿,自那一邊露出,偏巧避開要害,沒叫他立時殞命。
只有被刺穿腦髓的痛不欲生。
他已經失去雙臂,沒太多力氣叫喊,聲音嗚咽著:“我錯了,救我……”
鐵杆沒支撐多久,刮了幾下牆壁,他又往下墜去。
不知是否落到地面,還是中間某一處,雜草松軟,沒摔死,卻聽轟隆一聲,那車子不知道中間也被什麽擋住了,現在才掉下來,正巧落在他身上。
車蓋可能被什麽掀飛了,此下倒扣過來,如一個鍋蓋一般將他困在其中,也不知是油露了還是怎樣,車子倏然起火。
火勢猛烈,壓在裡面的人動不了,跑不出,火苗滾過他的腿,那血肉不斷發出被燒熟的刺啦聲。
他睜著眼,但已經說不了話。
燒半截的車架子往旁掉落,他也才知自己沒掉到底,他拚命的在滾燙的石頭上翻身。
然後,翻到一側,他又往下掉去。
風中有人輕笑,若歌謠一般,空靈悠遠。
“砰!”他摔到底。
燒的血肉模糊的腿與身軀分家,斷裂在不遠處。
他瞪大眼,聽著那詭異的笑聲,經久之後,才沒了氣息。
懸崖之上,鶴林閉了下眼,身上血跡消失,許久後,舉頭看那一彎月:“我的執念了了。”
陶荇攏住他的肩,將他攬入懷中。
明月輕懸,他緊緊摟著自己的愛人。
夜色深沉,不知幾許,鶴林深吸一口氣,道:“我會解開其他鬼的禁咒,放他們走,這次是真的。”
說罷起身,雙手握在胸前,瑩白光點自手中飛出,若夜中螢火,點點浮動。
光點飄向遠方,漸漸消失於視線。
鶴林說:“解開了。”又道,“他們會如最初設想的一般,在天明前,去往轉生之路。”
“嗯。”陶荇點頭,這些鬼們,不知自己死裡逃生,此時,大抵都還沉浸在與牽掛之人相聚的喜悅之中。
鶴林見陶荇好奇,揮揮手,又幾個光點浮動,一片半透明的雲出現在眼前。
雲中,有一些影像。
小男孩把小狗抱到姥姥面前,跟老人說:“奶奶,它不叫小黃,叫小才,您能不能以後叫它小才呀,哦,我啊,我要去遠方,我不能養它了,以後還是您幫我養好嗎,我相信您會把它照顧得很好。”
又見一間溫馨的小屋,王姨闔上書,緩緩起身,驚異走到窗前:“你……”
窗外的年輕人清淺一笑:“你好嗎?”
王姨捂住嘴,眼中一瞬間泛紅。
一別墅裡,老人倚靠在的門邊,向那出來的幾個小孩點頭:“認不認識我呀?”
小孩們狐疑歪頭:“你是誰啊?”
老人笑容消失。
是啊,死了這麽多年,後代哪裡還認得自己?
他歎口氣,走出庭院,聽院中有人跑出來,抱起小孩:“不要亂跑。”
小孩們說:“剛剛見一個老人,長這樣。”他們做著表情,“問我們認不認識他。”
“啊?”那家長不信,笑道,“小孩子不能說謊哦。”
“我們說真的,就是看見了,你不信我一個,還不信我們幾個嗎?”
家長的笑意微收,追出來往四周看,什麽也沒看見。
小孩也出來:“他到底是誰啊?”
家長眼中有淚,俯身道:“那是你們的太爺爺。”
樹後的老人欣然而笑,轉身往遠處去。
有人記得他,就好。
街口的咖啡店,深夜該關門了,著幹練西裝的徐姐闔上電腦,跟店員打聲招呼,走上回家的小路。
路燈下,有一位白色碎花裙的姑娘亭亭玉立,笑向她伸手。
徐姐腳步一頓,怔怔走上去。
“真好,我的媽媽,比我年輕,真好。”她拉著姑娘的發辮,不知自己已淚流滿面。
浮雲流轉,天將明。
相聚的人都做了一場夢,夢裡見到朝思暮想的人。
而留戀他們的鬼,在幸福的笑容中,去往轉生。
鶴林對身邊人說:“我也該走了。”
陶荇倒是有些詫異:“你還要回去?”
鶴林看了看他,幾許沉寂,搖頭道:“你應該知道,禁咒,是困鬼之術。”
“是啊。”
“我也是鬼。”鶴林說,“困鬼之術解除,我……也得轉生了。”
陶荇微眯眼。
只要你不想,你當然不會轉生,不然,我弄那個冥婚儀式幹嘛?
冥婚,活人與死人產生關聯,他要鶴林用能量幻化花轎,他坐上花轎,關聯就更深。
儀式已成,鶴林能夠與他共享生命,他活多久,鶴林就可以生存多久,且能於人間行走,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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