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夏白仿佛不經意地掀開了地獄的一角,不見天日的黑暗,在月光之下也只有灰色調的慘白。
不用多說,他們都看出,這裡曾經有人養蠱,可能是一個人,可能又不是一個人。
可能是很多人養蠱,也可能人只是蠱。
他們都看向那隻綠眼黑貓,黑貓的綠眼裡終於溢出了眼淚,很快那雙綠眼就被一隻修長的手捂住了。
黑貓被一個人抱了起來,或許是他們剛才看地下室太專注了,沒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那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下巴上一層黑色胡茬,好像很久沒理過,雖然憔悴疲憊,但清臒挺拔,笑起來時又很溫暖,嘴角還有兩個小酒窩。
他說:“你們好,我叫何春暉,是一名醫生。”
第70章 五姑村(完)
他們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村長和周圍的村民,沒有疑問,村長衝在最前面,是最快趕來的。
和符雨情一樣,他人未到,聲音已經到了:“你們竟然闖我們的暗樓!太過分了!太不尊重死者和我們的祖先了!”
但他跑過來,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鴨子,撲棱了一下,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後面陸續有周圍的村民過來,符雨情見狀立即指著地下室問:“村長,你給我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好多死人!”
“那是,那是有人在養蠱?!”
“是薛麗谷,薛麗谷竟然是在暗樓下養蠱的!”
何春暉笑了一聲,他好像覺得很好笑,複雜地笑了一聲後,又笑了好幾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們現在還以為她在養蠱,但凡和養蠱相關,你們都可以盡情按在她身上。”
“何醫生?!”
“何醫生你怎麽在這裡?”
“你沒走?”
何春暉說:“我走了,我恨我自己走了。我去找人來救她,回來看到她死在風雨橋上。”
符雨情立即抓到了關鍵,“你說你找人來救她,你知道她身上的事!”
何春暉抱著黑貓笑,“是啊,我知道,我知道她經歷了什麽。”
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長長的頭髮在隨意挽在身後,坐在吊腳樓下搗藥,聽到聲音轉過頭時,山上正好起了一陣風,頭髮拂過她寂靜的眼睛,竹葉落在她的袖子上,像是在山上修煉百年,不諳世事的妖。
那時歲月靜好中的驚鴻一瞥,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讓他一眼停下腳步的女人,曾經遭遇了什麽。
他原本只打算在五姑村停留一周的,因為她拖了一周,又一周,又一個月,甚至還想拖一輩子。
直到他說出這個想法時,察覺到了她平靜下的憤怒和絕望。
直到他在劉伯身上發現了奇怪的蟲子。
他才知道,她不是這好山好水養出來的妖,而是被這座山這座村困住的可憐人。
他才知道,這個看著有很多淳樸村民的村寨背後究竟有什麽。
何春暉說:“你們說劉伯心善,收養了撿來的薛麗谷?可薛麗谷是被拐賣到五姑村的。”
一個村民立即說:“誰會買女娃啊,一般都會買男娃!”
何春暉說:“因為男娃不能用來練蠱啊,當時看到蠱蟲,你們懷疑的不都是女人嗎?”
何春暉繼續說:“你們說劉伯人好,一個病懨懨的丫頭他都養?可薛麗谷就是被他折磨得病懨懨的。”
另一個村民說:“何醫生,你怎麽能這麽說劉伯,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就在這裡。”何醫生指著斜斜露出來的暗樓地下室,“這些都是劉文峰害死的女孩,他在這陰暗的地下室練人蠱,薛麗谷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女孩,她當了一輩子[蠱蟲],可笑你們竟把她當蠱婆!”
何春暉永遠記得,當他跟著她說,要帶她離開,跟他結婚時,她臉上的苦澀。
她說:“何醫生,我可能無法生育健康的孩子,和念珠一樣,你還願意讓我做你的妻子嗎?”
在她不曾察覺的內心深處,連她自己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蠱蟲],那是從小深植在她骨血裡,隨她長大的意識,她只是人在陰暗的地下室養出來的[蠱蟲],和念珠,和金蠶沒什麽區別。
即便她讀了那麽多書,明白了很多道理和痛苦。
剛才聽到動靜,跟在村長身後跑過來的藺祥,湊到夏白身邊,問他:“夏白,什麽是人蠱?”
他不是沒做過功課,看了很多資料,知道什麽是貓鬼蠱,什麽是金蠶蠱,什麽是蛇蠱……可是他沒看到過人蠱。
夏白:“金蠶蠱是一種蟲蠱,蟲蠱的主要對象是各種毒蟲,不理解人蠱的話,把[金蠶]換成[人]試試,人蠱的主要對象就是人。”
把[金蠶]換成[人]?
這怎麽換?
這怎麽能換?
藺祥看著暗樓地下室那一具具白骨,一整個人都被雞皮疙瘩覆蓋住了。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這些女孩和蠱蟲一樣在這裡被養著,也和一壇蠱蟲一樣最後只能活一個,成了最終的人蠱。
那些被薛麗谷埋在吊腳樓下的布娃娃,是她曾經在這個陰暗地下室的同伴。
幾個玩家都看向那隻黑貓,見那隻黑貓也在看著地下室,屬於動物的眼睛無悲無喜,看到的好像不是地獄一角落,而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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