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恕惹事的毛病和他射箭的本領一樣好,是個十成的厲害的刺兒頭。
比起那時,他如今的脾氣確實好上許多了。
可能是因為到底經過了多年,變得成熟了起來,也可能是發生過的太多事導致他沒有從前那麽叛逆。
但那雙眼睛裡寫得很是清楚——盛恕性格依然沒變,只是從皮表內斂,移到了骨子裡,卻比從前更加堅韌。
只不過,曾經叫人頭疼,現在骨子裡也沒變的那個人,正以罕見正經的姿勢坐在旋轉木馬上,神色肉眼可見的肅穆。
盛恕和季明煦都高,在這種以小孩子為主的遊戲中不太討巧,長腿幾次三番落在地上。
在一眾小朋友中,他們兩個顯得格外突兀。
自從入了園區,幾人就開始單獨行動。
盛恕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拉著季明煦直奔旋轉木馬而來。
他臉皮一向厚得沒邊,這次依舊如此。
難得正經一回,也絕不是因為一群孩子在旁邊看著害了臊,而是在非常用心地耍帥裝酷。
少年騎了一匹白馬,身姿挺拔,神色堅毅,笑嘻嘻慣了的人突然收斂表情,一下就嚴肅不少。配上臉上恰到好處的攻擊性,簡直像是故事書裡的王子或是騎士。
區別只在於,他拿著的是箭。
有的人真是連背影都好看,季明煦心想。
屬於他的那匹馬在程序的控制之下有時落在盛恕身後、有時同他並轡而行,有時又超出去他半個身子。
兩人的馬一直起起伏伏,倒是很少處在同樣的頻率。
季明煦心知這樣才最妥當,沒人想在這種遊戲裡看見複製粘貼一樣的遊戲器具,一直保持著一個速度也未免太過死板。
可當他看見盛恕在馬背上,就覺得他或許要有第二種樣子。
少年騎在馬背上,打馬揚鞭奔馳過草原。
他自由而隨性地掠過草場、越過河岸,與風同行。
有人生來就該如此。
音樂終止,旋轉木馬也漸漸慢了下來。
盛恕下去的時候,還有不少小孩覺得新奇,想要同他合影。難得出來散心,他自然沒有拒絕,攬著那些孩子擺好姿勢拍了一陣,等到人終於少了時,回頭朝季明煦招呼了一下。
他之前臉上的笑容沒散,燦爛又陽光,是小孩子會喜歡的形象。
季明煦見多了這樣的神情,突然覺得有些心亂。
——就像他還是習慣叫盛恕師兄,一提及他,想到的是對方十幾歲時最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樣。盛恕對他大概也是如此。
他們認識得早,在十幾歲的時候給彼此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於是後面幾年見不到面的書信和電話之中,這種印象層層迭加,即使時過境遷,他們經歷了那麽多,都增長了年歲,有些認知依然不變。
他們本可以相安無事,可是季明煦卻想要更多。
他早已成年,不想永遠做盛恕心裡的那個小他兩歲的師弟了。
“小明!”
盛恕又叫他,揮了揮手機,想說什麽的樣子。
季明煦朝前邁了一步想聽,忽然又有個孩子跟過來想要同盛恕合影。
他原本想說的話就大概這麽斷了,轉而溫聲地告知那個孩子,兩人說了些什麽。
於是季明煦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沉默地等著。
直到盛恕說完一切,他才又走上前。
“師兄,你剛剛——”
“笑一笑,”盛恕對他說,把季明煦拉到自己身邊,站在旋轉木馬前面,比了一個幼稚的勝利的手勢。“看鏡頭。”
鏡頭?
季明煦不明所以,順著他的目光看,只見方才那個半大孩子拿著盛恕的手機,正仔細地對著他們兩個人拍。
閃光燈的光芒一閃而過。
盛恕轉頭衝季明煦笑:“紀念一下,總算來過主題公園了!”
他接過小孩手中的手機,滿意地誇讚道:“這攝像技術真不錯,我真是找對人了!”
相片裡,黑發少年嘴角笑意燦然,手裡比劃著勝利,旋轉木馬在他身後啟航。
季明煦看見自己站在他身側,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是關系很好的朋友或者兄弟之間的正常距離。
但取景框隻截到兩個人的上半身。
照片沒有拍到的,是季明煦下意識張開,虛虛落在盛恕腰側的手。
可以被解釋為正常朋友之間的接觸,或許又可以被解釋為一次不太成功的擁抱。
主題公園面積很大,有趣的項目開了不少。
他們兩個把那些比較刺激的玩了一個遍,總算到了當初約好的和關京華他們去玩四人密室的時間。
彼時盛恕和季明煦正從號稱是全燕京最刺激的過山車上下來,臉色正常,神情輕松,甚至在伸完懶腰後,還有時間整理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
看見譚嶽和關京華,遺憾地搖了搖頭:“不行啊,我以為會更好玩的。”
“這可不算什麽,”譚嶽“切”了一聲,晃了晃手裡的預約票,“我可是聽說這裡的四人密室逃脫最好玩了,恐怖解謎向,有射箭元素,而且都是機關,特別刺激!你在裡面可別被嚇得喊出來。”
盛恕拍了拍他的肩:“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才對。”
他說著話時語氣很好,動作也很輕,但反而比平常看起來更加具有嘲諷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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