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屏摘下扁帽,他卸了妝,面容清俊,劍眉星目,端的是少年風流氣。
他揚起笑容走過去,先是喊了一聲“孫伯父”,而後坐在中年男子對面,撚了塊糕點放進嘴裡咀嚼,訝異道:“還真是好滋味,我以前只聽說過八寶齋糕點好,卻不知道竟會這樣好!”說著又吃了幾塊,速度快,急得嗆到,不斷咳嗽。
中年男子眼中閃過憐憫與鄙薄,面上擔憂,提起茶壺倒水遞過去,“別吃那麽急,有的是,要是沒銀子,伯父可以給你些。可憐的,要是你爹娘還在,你怎麽會淪落到這副境地啊!都怪那些人,面善心惡,害得你們一家陰陽相隔。”
魏屏將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盞時哐當一聲,似乎是被戳中心事,他眼中迸發出怒火。
“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以報我父母全家在天之靈!”他急急去握中年男子的手,“伯父,你定要幫我。”
中年男子搖頭歎息,目光閃爍,“伯父肯定是能幫你就幫你,只是我身在官場,也自身難保啊,若是你拿不出證據,我也沒辦法啊。”
“不是已經將那戶農家子女都找到了嗎?他們能狀告戶部侍郎張澎,將張家拉下馬,我家的事情也能順勢暴露出來,當今陛下聖明,必定會還我家一個公道。”魏屏道。
“還不夠啊,畢竟,太后還在呢。”中年男子欲言又止,“若是……”
“若是如何?”
魏屏順勢踩中他的陷阱,“伯父你不必擔心,有話就說,我永遠感激你對我的相助。”
中年男子眼神閃爍:“不知你可否知道近些時日,孟知因在城郊外練兵一事?”
“略微知曉。”
魏屏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孟知因的行蹤,思及此處,他思緒漂浮。
中年男子道:“是因為年後,陛下打算攻打他國,將先帝輸掉的三城一地收回來。”
魏屏還沒發問,他便又拋出巨雷,“可是,陛下心儀出征之人,並不是孟知因。”
孟家忠誠,孟知因也該是忠臣,可惜啊,名頭太大了,帝王家,心思難猜,更何況當今陛下自小被當做傀儡,一旦掌權,必定要將一切掌握在手裡,而孟知因,沒有定數。
聞正真要培養其他人,他不可能一直隻用孟知因。
“……依伯父之見?”魏屏怔愣後小心翼翼詢問。
中年男子暗罵對方蠢,面上循循善誘。
“你不是潛伏在侯府嗎?侯府小姐跟孟知因有婚約,你趁機……找點什麽,讓孟知因犯錯……”
中年男子話語隱晦,說到此處又裝良心不安,“唉,雖然這樣做不好,可是為人臣子,總是要給陛下解解愁,況且陛下又不會真的對孟知因怎麽樣,再說……宋仁親自下手殺了你全家,這是他們欠你的,退一步說,舊案翻出,侯府還指不定會如何呢。”
他拍拍魏屏的手,意味深長道:“機會只有一次,到手了,就要掌握啊,陛下高興了,才會有人願意去翻案辦事,我跟你其他叔父伯父,都想看著你重新振興家族。”
魏屏垂著眼睫,顫動著,好半晌,低聲道:“……我會找機會的。”
中年男子這才滿意,話音一轉,又招呼他吃東西,懷念地談起從前。
來回談話不過半個時辰,魏屏便離開了屋子。
中年男子與婦人道:“真是毛頭小子,渾身是膽,要是他真把孟知因拉下馬,說不定他家那案子真能翻,可惜啊,哪有那麽多說不定。”
舊案重翻,惹了陛下震怒怎麽辦?
他呀,還是且看著情況吧,畢竟,官場吃人,他自身難保啊。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又將桌子上沒吃完的糕點隨手丟到婦人懷裡,婦人張嘴,口中無舌。
門外。
魏屏站定,聽著中年男子的笑聲,眼神淡漠,絲毫沒有剛才的孺慕與急迫。
他低頭看手,拿過糕點的手指油膩,待會兒要用皂子洗了才會乾淨。
魏屏沒有奢想過報仇的路一帆風順,中年男子並不是真心幫他,他知道,畢竟他們家倒下時,所有人避之不及,連屍骨收斂,都是宋也的祖父宋仁做的。
多可笑,殺了別人全家,還要替人收屍。
魏屏往外走,天光大亮,光刺破雲層落下,他反手將扁帽戴上,隱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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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早,宋也便隨著宋母一齊進宮,他今日隻梳了款式簡易的雲髻,簪上步搖,身著羅裙,是不出彩又得體的穿搭和裝扮。
魏屏跟宋母的丫鬟跟在兩人身後,一行人隨著帶路的宮婢朝太后寢宮走去。
“待會兒見了太后,問什麽,你就答什麽,也別多說,要是被為難就裝傻,說不知道,也別太跟太后親密。”宋母囑咐宋也,“你就待在娘的身邊,哪兒也別去。”
宋也自是應的。
宋母回頭看了一眼魏屏,奇道:“你怎麽不帶曉月?”
宋也:“就,隨便帶的。”
“他知道你……?”宋母沒有把話說完。
宋也搖頭:“沒有。”
宋母不知道是想到什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隻低聲道:“要是喜歡,娘回頭給你訓訓。”
宋也一頭霧水,正要問,前頭的宮婢忽然停下腳步避在一旁,宋母也拉著宋也躲避,等著不遠處的車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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