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看向他了。
不管是他曾經的對手,朋友,還是巴結他的那些人。
他們都知道,他和他們不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
沒了修為,失了天賦,無法恢復,他注定要被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拋棄。
他——
無邊的寒意在血液裡湧動,蘇雲衣被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忽地,他察覺到了一道注視他的視線。
蘇雲衣像是在抓最後一根稻草似的望過去,卻下一秒渾身僵硬。
是齊不問。
是他的好友,他曾經喜歡的人。
而現在對方正用一種十分痛苦的眼神望著他,那雙眼神中帶著譴責,帶著無措,帶著質問,帶著悲哀。
蘇雲衣感覺有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再切割他的心臟,一下一下的,讓他簡直無法呼吸。
他看懂了齊不問的唇語。
對方也像是在抓某種救命繩索般怔怔地望著他。
——你有苦衷嗎?
——我該救你嗎?
難言的悲寂和痛苦幾乎要將蘇雲衣淹沒,他的渾身都在發顫,他手指蜷縮著,好似這樣就能讓他逃離這裡,讓他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
他記起了一切。
謝輕劍意上的時間法則不僅毀掉了他的生機,也讓他想到了過去。
“蘇雲衣,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殺你嗎?”
好聽但很輕的聲音響起,蘇雲衣的指尖猛地顫了一下,好似有無數蛇蟲在啃咬著他,他痛得眼睛沒有焦距。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會選擇在現在開口的只有謝輕一個人。
也是蘇雲衣在想起一切後,一直不敢去看的人。
蘇雲衣深呼吸了一口氣,鼓足僅剩的所有勇氣抬頭。
他好像又被拉回了幻境的最後。
他兩鬢斑白,時日無多,而黑衣少年美好得猶如幻境。
他和他之間是看似相交卻逐漸趨於平行的兩條線,他再也碰不到對方。
喉腔一陣法腥,蘇雲衣仰頭看著謝輕,少年的眼神依舊平淡,好似剛剛所做的事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在狼狽不堪的他的對比下,好看到驚人。
“為什麽?”聲音的沙啞難聽讓蘇雲衣面色更加蒼白。
他是在下意識地回應後,才去回憶思索謝輕說了什麽。也是下一秒,他空洞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略帶祈求的亮光。
是啊,謝輕為什麽沒有直接殺死他?
謝輕不像是會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折磨他的人。
謝輕留了他一命!
這個認知讓蘇雲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期待和欣喜,他仰視著謝輕,瞳孔中倒映著因兩人位置而顯得居高臨下的少年,已經沒有氣力的雙手還是微微發顫。
謝輕沒有殺他,是不是說明對方沒有厭惡極了他。
蘇雲衣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在水牢中,走向他,救下他的謝輕,想到了在幻境中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拉起他的少年,他的眼神中浮現了一點渴求的希望。
他艱難地抬起手,想要抓住謝輕的褲腳。
可下一秒,蘇雲衣的手就無力地落了下來,刺骨的冰寒好似要將他徹底凍住。
他聽到了謝輕的聲音。
“因為我修煉的功法忌殺生。”
蘇雲衣的心在一點點地沉入谷底,就如同他好像再調入某種無盡的深淵。
“所以當你兩年前,控制我,讓我把這把劍捅.進齊不問胸口的時候,我便犯了這個忌。”
蘇雲衣臉上血色褪去,大腦一下炸開。
他看著謝輕撫向了自己的面具,謝輕露出來的面容越好看,這張面具就越恐怖嚇人。那密密麻麻好似沒有一處是好的裂紋猶如刀在凌遲著他,猶如惡鬼般的面具像是在吞咬著他肮髒的血肉,要把他這個有罪的人,拉入該下的地獄。
“不!”蘇雲衣發出嘶啞的吼叫,他想要逃離即將揭露出來的真相。
他承擔不住這樣的真相。
但謝輕的聲音卻清晰極了。
“我的面具和道心因此破碎,我也因此墮魔。”
吼腔裡的腥甜更甚,蘇雲衣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他成功再次收獲了眾人的視線,但他卻痛不欲生。那無數道化為實質,那滿是不可置信和震驚,那帶著譴責和驚懼的目光,就像是他根本無法掩藏的罪行。
所有的一切都在讓他承認這個事實。
他有罪。
謝輕沒有理會周圍人那略帶心疼的視線,也沒有管齊不問猛然睜大眼眸、渾身發顫的舉動,他看著想要把自己牢牢抱住卻沒有力氣做到的蘇雲衣。
“蘇雲衣,你知道在你事先給我下了情蠱,讓我無法控制地喜歡上齊不問後,又控制我親手殺死齊不問時,我有多無力多痛苦嗎?那種被人支配的感覺,那種揪心的難過,那種自責愧疚,還有眼睜睜看著道心破碎被魔氣侵擾的無助。”
謝輕很少會說如此多的話。
他的聲音其實是平淡的,完全是在以一種陳訴的語氣在說著事實,但就是因為這樣,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泛白。
沒有人知道謝輕經歷過這些。
他們簡直不敢想象,一個被如此對待的人,竟然還能生生阻止了墮魔,還能為蒼生立下宏願。
謝輕的聲音還在繼續,“蘇雲衣,為什麽呢?明明你自己拚了命地不想入魔,明明你也知道只要心懷善意的人都不想入魔,你卻要逼我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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