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早。”湯小光嘀咕著繼續照鏡子擦臉,簾子後面那屋隱隱響起宗懷棠的聲音,“找我的。”
“不會吧?”湯小光去開門,“我覺得是來找我的。”
他揉著雙手甜甜地笑:“向師傅,你來找我,是今天要帶我去熟悉車間生產流程嗎?
陳子輕尷尬地說:“車間流程你讓其他師傅帶你熟悉吧,我有別的事要做,我找宗技術。”
湯小光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就傳來腳步聲,伴隨兩字:“讓讓。”
而後他抓著門的手便被撥到了一邊。
宗懷棠走出宿舍站在門口,他的手上拿著皮帶,胡渣沒刮,有股子潦草跟瀟灑:“說了找我,瞎湊個什麽勁。”
湯小光臉一紅,回屋穿上褂子,抱著飯盒去打稀飯了。
陳子輕目送湯小光沒入前去食堂吃早飯的人流中,他望著天邊淺淡晨光跟宗懷棠說:“宗技術,今天我會朗讀郭沫若先生的文學作品,我個人非常喜歡他作品裡呈現出的……阿嚏……”
“阿嚏——阿嚏——”
陳子輕連續打了三個噴嚏,腦乾都要打出來了,他把卷起來的袖子放下去,手縮進去:“怎麽感覺要降溫了,宗技術你感覺到了嗎?”
“降溫了,你的左腿是不是會難受,我昨天讓湯同志拿給你的藥酒你可一定要記得擦,一天三次,慢慢揉一揉,揉熱乎了就行。”
宗懷棠不搭理,他低頭系皮帶,察覺一道視線飄上來就不走,頓時就煩了:“我系個皮帶你也要盯著看?”
陳子輕冤枉:“沒啊,我想事情呢。”
宗懷棠從上到下打量他,從他亂翹的頭髮絲到沾著牙膏沫的黃球鞋:“為了搞清楚你要嚇的人是誰,你連夜制定了什麽A計劃B計劃?”
陳子輕搖頭:“沒有計劃,我始終覺得真誠才是硬道理。”
宗懷棠聽笑話似的:“別把人笑掉大牙,真誠兩個字你知道多少筆畫嗎?”
陳子輕當場虛空筆畫:“18筆。”
一臉“怎麽樣,我算得對不對”的純真表情。
宗懷棠莫名其妙愣了一會,他薅著濃密蓬松的短發眉頭緊鎖,沒睡醒啊,還是睡個回籠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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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連複查都不去了,他接下來兩天都把重心放在宗懷棠身上,主打一個如影隨形。
宗懷棠下了班跟女職工一起走,拐彎瞥到石頭後面的腦袋,他媽要被嚇死。
他什麽興致都沒了,告別女職工就掉頭去找跟蹤狂,“滾”字已經在他嘴邊跑了個馬拉松,即將到達終點。
跟蹤狂給了他一袋麻花。
宗懷棠吃著麻花,順便把“滾”字吃了下去。
陳子輕見局勢還不錯,就小聲說:“我想弄清楚哪個遭了罪,好去跟人談一談把前因後果說開,以免人家有心結耽誤工作,你告訴我了,我就不追著你了。”
接著又說:“我不但不追著你,我還會報答你。”
“是嗎?”宗懷棠從袋子裡抽出一根麻花,“那你要怎麽報答我?”
他咬著麻花,慢條斯理地說:“你一不能以身相許,二不能讓我升官發財,我就問你怎麽報答。”
陳子輕語塞。
宗懷棠瞥過去,不滿口空話的時候倒是順眼了點,他坐到石頭上面,輕描淡寫道:“你嚇的人是鍾明。”
最後一個字的音節還沒吐完整,面前的人就跑了,一聲招呼都不打。
用完就扔。
宗懷棠把麻花都捏碎了,他心想,沒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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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明在運河邊洗自行車,周圍有不少工人也在洗,拉貨的大船在隨著水波龜速前行,野鴨子在肥嫩的蘆葦葉子間玩耍。
晚霞打在水上。
鍾明搖著腳踏板在水裡轉,水花四起往他臉上頭上濺,他隨意抹了把臉,聽見喊聲:“鍾師傅,向師傅來了,好像是找你的。”
不等鍾明把自行車拎上來,那人就跑來叫他,欲言又止有些難堪地說:“鍾明,我才想起來我對你幹了缺德事,我犯渾了,我腦子不清楚,讓鬼迷了心竅誤入歧途。”
鍾明一聽就變了臉色。
陳子輕調整呼吸,當宗懷棠松了口向他透露真相的時候,任務目標就出來了,是向寧跟鍾明,他本來想馬上提交的,系統問他是否確認的那一刻,他心裡一突,尋思還是謹慎點,先確認一下比較好。
於是他就找了過來。
“我想起我拉電線嚇你,可我沒想起來過程和原因。”陳子輕用腳尖踢著草皮,無地自容的樣子。
“你趁我上廁所的時候,偷偷把電線拉了。”鍾明一板一眼,“至於原因,副主任的崗位。”
幾乎是鍾明剛說完,陳子輕的腦子裡就多了那一塊記憶片段,補上了。
原主讀的詩歌裡沒教他那方面的知識吧,他擱哪學的啊,竟然天真的以為拉個電線就能把人嚇出廠,這很不符合他的城府跟智商。
要知道這個時期工人身份依舊是香餑餑,沒有人會輕易放棄這碗飯。
陳子輕扭頭對好奇看過來的工人們笑笑,他把臉扭回去對著鍾明:“我不是偷偷做的嗎,你怎麽知道是我乾的。”
鍾明摳著指甲裡的泥沙:“我有耳朵,有眼睛。”
陳子輕心說,他也有啊,他碰上停電那次,怎麽就沒逮到點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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