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瞥小師弟,他把腦袋躲進傘裡,什麽也看不見。
魏之恕漸漸走慢,收傘看前方的兩人,他們忽略他了,無視他了。
“二師兄!”小師弟的喊聲傳來。
魏之恕重新撐傘抬腳,哼,算你有良心。
.
雨下了半天,義莊隻來了一個客人,給自己訂棺材的,談成後付了定金,管瓊送她下土坡,她是鄉裡蠻有名的媒婆,職業習慣讓她嘮嗑的話題都繞不開相關內容。
“管姑娘,你可想過為自己尋一門親事?”
管瓊不緊不慢道:“平常人家誰會讓子嗣娶一個義莊夥計。”
媒婆拿著帕子擦白胖的臉跟脖頸:“話是那麽講沒錯。”
她從傘下打量這管姑娘,可惜了一副好相貌。
在義莊做事很晦氣,不止影響自身,也會影響身邊人,嫁娶都十分艱難,不過……
“你師傅常年在江上撈屍,大多時候分文不取,那是積大德,他長得又那麽端正,那麽高,那麽壯,一看就能扛家能上炕。”媒婆說到這,老不羞地用帕子掩嘴笑出了聲,“能讓人出了月子又懷上,一年到頭都在炕上。”
管瓊舉高傘,冷冷看她。
媒婆打了個抖,她暗自白眼,老娘要是年輕個十歲,必定想方設法拿下你師傅,做你師娘。
心裡想得美,腳下一個踉蹌,哎喲著一屁股坐在泥水裡。
管瓊慢悠悠地把她扶起來,在她氣急敗壞的抱怨中開口:“走路專心些,不要分神。”
“管姑娘說的是,我這老骨頭真吃不消。”媒婆不再浮想聯翩,她小心翼翼走到土坡下面,心有余悸地撫了撫心口。
馬車就在路邊,管瓊轉身要走,媒婆叫住她:“有好幾個寡婦向我打聽你師傅的事,托我來探他的口風,有那方面意思。”
媒婆緊跟著就補充道:“姑娘也有。”
管瓊彈了彈斜飛到身前的雨滴,淡淡道:“這事你不必與我們做徒弟的說,只要師傅滿意,我們便滿意。”
媒婆以為義莊唯一一個姑娘會在交友的環境限制下愛上自己的師傅,她這才試探一番。
如今試探過了,發覺不是那回事,媒婆喜道:“那我可要緊著時間張羅張羅!”
“慢走。”管瓊返回義莊,她上坡途中感應到什麽,抬頭見是黑狗,它在坡上淋雨。
“阿旺,小師弟讓你來接我?”
黑狗衝她叫了幾聲。
管瓊提步上坡,將傘分它一半:“進來點。”
黑狗抖了抖皮毛上的雨水才過去。
“阿旺,或許師傅的錢箱就要有女主人了。”管瓊難得揶揄。
義莊裡的邢剪打了個噴嚏。
陳子輕下意識就把喝了一口的薑湯遞給邢剪,反應過來時想撤回去,碗口卻已經被他扣住,拽走,喝了個精光。
“師傅,你給我留點啊。”陳子輕急得站起來。
邢剪把空碗放桌上:“鍋裡不是還有?”
“我好不容易放涼的。”
邢剪沒見過比小徒弟更會胡說八道的人,確切來說,是認真地胡說八道。聽的人不仔細點就會上當。
這個天氣,一碗薑湯放一會就涼了,怎麽叫好不容易,他不懂。
小徒弟是如何說出口的,是不是把他這個師傅當傻子。
邢剪掃一眼對著嘴角耷拉的小徒弟,他任命地拿走空碗去夥房,背後是透滿關切的問聲:“師傅,你去哪?”
“不就是去給你盛薑湯,還能去哪?”邢剪的字裡行間飽含渾然不覺的寵溺。
陳子輕目送邢剪過門檻,他雙手托腮:“小半碗就好了。”
尾音一落,魏之恕就進來了。
陳子輕等著他問“師傅早上怎麽會跟你一起從秀才家裡出來”,理由都想好了。
哪知魏之恕沒問,他坐在邢剪坐過的位置,一言不發。
陳子輕嗅出不對勁:“怎麽了?”
魏之恕眯起眼睛看他良久:“暫時不想說。”
陳子輕:“……”
“我去秀才那邊,一會師傅過來,你幫我說一下。”他伸著懶腰起身,困死了,昨晚根本就沒睡好,也沒睡夠。
.
小師弟走後,魏之恕坐在椅子上沒動。直到師傅進屋,他才在轉瞬之間掩去神色。
“師傅,對於轉性後的小師弟,我個人蠻喜歡的,你呢?”
邢剪的面部肌肉怪異地抽了一下。
“從前的他好,如今的他也好。”魏之恕支著頭,懶洋洋道,“像兩個人。”
邢剪將小半碗薑湯往桌面一按:“這有什麽好稀奇的,人總會在經歷一些事後,發生改變。”
魏之恕一笑:“天翻地覆的改變?”
邢剪調整左手假肢,擲地有聲:“天翻地覆的改變。”
“師傅年長許多,我信。”魏之恕看了眼碗裡的薑湯,這是他被管瓊叫起來,摸黑煮的,一大鍋。
“小師弟又去找秀才了。”
“隨他去。”邢剪摩挲溫熱的碗邊,“你多看著他,張家小妾出殯前都不準他去鄉裡。”
魏之恕苦笑:“我哪看的住,還是師傅你來吧。”
邢剪瞪眼,我就能看的住?
“那小妾過三日就出殯了,到時忙完了,帶他去縣裡逛逛。”
……
然而意外的是,小妾沒有出殯,張家甚至都沒來抬走付過銀子的棺材,她的屍體不知埋哪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