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宿舍就被一片樹葉抽到了眼角。
風很大,憋了很久的雨看樣子是要來了。陳子輕匆匆穿過走廊,身後的主線斷開,黑暗如期而至,他腳步不停地跑下了樓。
鍾明從陳子輕手上接過了名單,聽到了他說的瘋言瘋語和鬼話連篇。
在一陣冗長的壓抑之後,鍾明沒有指著陳子輕的鼻子大聲喝斥,也沒有撕碎名單砸他臉上,或是叫他明天去看醫生吃治精神病的藥物。
鍾明就只是沿著陳子輕的折痕將名單折起來,並向他提出了三個問題。
“鬼魂還能再死一次?”
“我師傅的臨終遺言是要我發誓,一定重視廠裡的電路,這怎麽說?”
“我和一些同志都有心跳,有體溫,能感覺到痛,走路不會踮腳尖,也沒有飄著走,這又要怎麽說?”
陳子輕三個問題都答不上來,他不能透露宿主跟任務,以及120區的特點相關的信息,只能沉默。
鍾明把名單塞進陳子輕的褂子口袋裡:“我可以不管你的胡說八道,別人不行,不要再跟別人說這些,有的人開不起玩笑,會覺得晦氣不吉利。”
“你真的一點都不信?”陳子輕盯著鍾明,“一點都沒有想起來?”
“回去睡吧。”鍾明若有似無地避開他的審視,說完頓了頓,又說,“我送你上去。”
陳子輕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上樓聲沒一會就消失了,鍾明一直站在走廊,他站了足足有一個小時,突然就一頭衝進風裡,大步朝著生產區大門方向走。
門口,保衛科的同志叫道:“鍾師傅,這麽晚了是要去哪?”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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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明快到家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人在他家門口探頭探腦,他一路邁到最大的步子讓腿上肌肉發酸,卻沒有減慢一分。
“鍾主任 。”那個中年人看到他就連忙熱情地迎了上來,手裡還拎著個簍子,裡面是幾瓶桔子罐頭。
中年人不是廠裡的同志,兒子是,偏巧他兒子就在鍾明帶領的第一車間。兒子臉皮博,當爹的就上前線。
這已經是對方第二次來送禮了。
鍾明今晚的態度比前一次要熱情些許:“叔,你怎麽站這裡?”
大叔的表情帶著恭維:“我路過你這,就來看看。”
“我平時都住廠裡,一般只有周末回家,今晚要不是有例外,你就跑空了。”鍾明開門鎖,“進來坐坐吧。”
大叔進了屋子就把罐頭放到一邊的桌子上,鍾明給他倒了杯水,兩人坐著聊起天來。
鍾明住的地方很大,大叔粗略地掃了一眼,覺得這麽大地方只有他一個人住,顯得有點冷清,便開口詢問。
“鍾主任,這裡就你一個人住嗎?”
“嗯。”鍾主任不懂大叔為什麽提這個,“做了主任以後新分的房子,原先是跟家人一起住的。”
他忽然抿直了唇,不是應該回到爹媽那兒嗎,怎麽上這來了。
“你沒想過找個對象啊?”
鍾明收了收下顎線條:“這種事,要看緣分,緣分沒來,想也沒有用。”
大叔見他不願意多聊這個話題,就趕緊找了新的話題跟他聊,兩人接著又聊了一會,大叔就要離開了。
“行,那我就不送了,這次的罐頭我收下了,下次如果過來,不要再帶東西。”鍾明把人送到了門外,直白道,“我收徒一看實力,二看眼緣,要是符合,我會收的。”
“哎,好!好的!好的!”
大叔隨口應付了一句,但他心裡知道,如果他想讓兒子成功拜師的話,絕對不能空手來。
“哢噠!”
房門關上了,大叔沒離開多遠就發現自己把手套落在鍾主任家裡了,那是一副剛買的新手套,他利索地返回鍾主任家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敲門拿回手套。
“咚,咚”
敲了兩下門,沒有人開。
大叔很是疑惑,他才出來了一會,鍾主任不可能出門了吧?
“咚咚”
大叔又敲了兩下,房門還是沒開,就在他準備放棄離開的時候……
“哢噠”
鍾主任家的門從裡面打開了,大叔正想張口,沒想到給他開門的不是鍾主任,而是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陌生女人。
這個女人低著頭,看不見臉,開門後也不說話,一直靜靜地站著。
大叔一時楞住了,沒有說話,他剛從鍾主任的家裡出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裡頭只有鍾主任一人,怎麽現在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女的?
“請問你是……”大叔客氣地問。
女人沒有回答,依舊低頭站著,一動不動。
不知為什麽,大叔在這時候有些緊張起來,更是後悔回來了。
“你是鍾主任的親戚嗎?”大叔再次詢問,語氣也變得乾巴緊繃。
又過了一陣,女人終於說話了,只見她一字一頓,毫無情感,仿佛是第一次開口說話。
“鍾—明—的—妻—子。”
“什麽?”大叔怔住了,鍾主任不是連對象都沒有嗎,哪來的妻子?
“對不住,不好意思,我,我的手套剛剛忘裡面了!”大叔的心幾乎快提到嗓音眼,他想不通眼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人低著頭,緩慢地轉身,她醒目的紅色外套下是蒼白毫無血色的手腕,而就在她的手腕上,正綁著一根用紅繩串著的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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