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皎皎被陛下如此特殊對待的原因,雖然皎皎有著能讓人將他放在心坎上的本事,但我不認為陛下會因此而注意到他,一定是有哪裡我沒察覺和想到的。”
“直到年前對我看見了陛下和皎皎站在一盆本不該在冬日抽芽的芃羽面前,那一瞬,我心裡的驚疑達到了頂峰。”
“那天回去我就讓人去李家村查了你和皎皎在我離開的那段時日發生了什麽。”
謝殊玉的食指輕微動了動,他依舊保持著最開始的坐姿,抬眼對上殷崢看來的幽黑眼眸,日光順著窗欞落進,落在殷崢棱角分明的下頜骨和那道貫穿左臉的疤上,謝殊玉收回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你知道先皇的皇子和皇孫們是怎麽死的嗎?”
這件事在大雍諱莫如深,知情人紛紛將此事壓在心底,哪怕是做夢說夢話時都不敢透露分毫,殷崢在偏遠貧窮的李家村,斷不可能知道此事。
謝殊玉並沒有想從他那聽到回答,修長的食指不自覺地輕巧著桌面,垂眸道:“先皇是個雄才大略的帝王,勵精圖治,勤政為民,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他是大雍的天子,帝王,天下文人無不拜服,只是人終有年老力乏之時,猛獸什麽時候最危險?當他受傷或者年老時最危險,因為那時候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撩撥年邁後滿心警惕的帝王。”
“求生畏死人之常情,尤其是高坐權勢之人,大多數對死亡的畏懼都遠超常人對。年邁的先帝愈發不信任已成年的皇子,對數位已成年的皇子的監視程度,甚至已經達到每天喝了幾口水的地步,很多時候對待皇子們的做法不像對待親兒子,更像是對待仇人之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先帝愈發多疑,有時候尚且只有五歲的皇子都在他的懷疑范圍內。”
“先帝面對的是老邁,而老邁不是病,太醫顯然沒用,於是恐懼著死亡的先帝開始大肆召天下方式和尚進京,為他尋長生之法。”
“正元二十六年,年初,有一謫山道人年逾五十卻鶴發童顏,因年邁而逐漸精力不濟,力不從心的先帝服下他所煉製的丹藥後,次日再朝上容光煥發,滿面紅光,精神矍鑠,此後謫山道人成為了先帝眼前的紅人。”
“然隨著年歲逐漸增加,先帝並不滿足於此,以謫山道人出身的道觀裡,上下百多條人命作為施壓的籌碼,勒令謫山道人煉製出延長壽命,長生不老的仙丹。”
“謫山道人閉關半年,在先帝耐心即將耗盡時蓬頭垢面興奮至極地從閉關處跑出,說是專研出了延長壽命的丹藥,隨即又面色為難地道,只是最為關鍵的藥引有點難得。先帝大喜,大手一揮讓他盡管說來,天下沒有他找不來的藥材。”
謝殊玉看向殷崢,突的發問:“你知道這最關鍵的藥引是什麽嗎?”
殷崢回視著謝殊玉:“皇子皇孫。”
謝殊玉眼底蔓出意思不知是嘲諷還是什麽的笑意:“皇子皇孫……或者說是龍子龍孫,先帝貴為真龍天子,凡間的藥材怎能為真龍延長壽命,而生來就是天潢貴胄的龍子龍孫則不同,他們生來就有大氣運在身,以他們的血肉為藥引,自然能將凡間的丹藥煉製成延長壽命的靈丹。”
“先太傅正直迂腐,聽聞消息後連夜入宮,破口大罵謫山道人是妖道,竟想出如此有違人道天理之法哄騙先帝,離間天家骨血,陷聖人於不仁不義,上奏請先帝處死謫山道人。先帝面上不顯,半月後先太傅一家卻以謀逆罪滿門抄斬。朝堂上總有那麽些不怕死的硬骨頭,自太傅之後繼續勸誡先帝誅殺妖道,年邁的先帝某種程度上來說已近瘋魔,所有勸誡他的人在他眼裡看來都是盼著他死的人,於是先帝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正元二十八年五月至九月,京城殺得人頭滾滾。朝堂裡‘迂腐’的人都被殺光後,自此滿朝文武百官紛紛咽下勸誡的話。”
“先帝心疼皇子皇孫子,隻肯用幼小的皇子和皇孫的血,不肯用肉,還別說,用了這麽個離譜的藥引製藥後,先帝看起來當真年輕了些許,那兩年連白發都沒再增加。只是後來先帝漸漸地不再滿足隻用血,再後來血肉也不夠了,開始用骨磨粉摻和著血肉當藥粉。”
“短短兩年,京城早夭的皇子皇孫達到數十數,那段時間平日裡再怎麽荒淫的皇子也好幾年不肯再納妾,皇子們沒甚至連後院都不再去,就是生怕後院的女人再懷上。小皇子小皇孫被禍禍完了,先帝的目光就放到成年了的皇子身上。”
“正元三十一年至三十五年,整個京城混亂不堪,各種事件盡出,正元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先皇四子永平王謀逆失敗焚火自盡。正元三十一年八月初九先皇二子永昌王被人告發私藏龍袍,天子近衛在二皇子府邸果然搜出龍袍,見事情敗露,二皇子自縊身亡。正元三十二年初三子永安王京郊打獵墜馬而亡,正元三十二年八月,五皇子永毅王意欲刺殺先帝,最後橫刀抹脖而亡………直到正元三十五年末,先帝暴斃,皇室血脈斷絕,只有當今陛下存活了下來。”
“而陛下登基後並沒有將謫山道人處死,而是關在皇宮裡謫山道人煉製丹藥的院落,每逢單日剮一刀,雙日剮兩刀,直到人撐不住了就讓太醫用好藥滋補著,直到如今仍舊沒有死去。”
謝殊玉剩下的話不用說明殷崢也明白,權勢越高,生活越富貴的人就越懼怕死亡,先帝如此,那當今的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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